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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忘客客氣氣的贊了句,「公爺這張白狐皮品色真好。」
又軟又厚,通體雪白,沒有一根雜毛。
謝衍眸光微動,半晌才道,「是我母親的。」
曲箏心裡一驚,不好意思坐在長公主的遺物上,「這麼珍貴的皮子公爺還是收起來吧。」
說著就往一旁挪。
手腕突然被謝衍按住,他垂著睫,聲音沉沉的,「母親生前和你一樣,也怕冷,怕硬,到哪裡去都帶著這張狐皮,她性格大氣,一定不願意狐皮藏在匣子裡,讓你受凍。」
曲箏只好又坐回來,順勢抽出手腕。
馬車麟麟朝郊外駛去,天色越來越黑,文情敲敲車窗,挑了一盞燈籠送進來。
昏昧的車廂立刻盈滿暖黃色的光,冷津津的空氣仿佛一下子熱和起來。
曲箏直起身子,謝衍看到了她雙手覆住的湯婆子。
順手合上被文情拉開的車簾,他悠悠的問,「知道我為何帶你出來麼?」
曲箏道,「因為大伯?」
謝衍點頭,「謝家和曲家聯姻,動機不純,定親前我提醒過你,是你堅持...」謝衍頓住,感覺應該給姑娘留點面子。
曲箏倒不介意,笑著自嘲,「是我非要嫁給公爺。」
她那時候根本沒把謝衍的警告放在心上,反倒覺得他磊落坦蕩,愛慕之情又深了幾分,非嫁給他不可。
好傻,她默默喟嘆一聲,如果他真的磊落,就不會心裡藏了一個人還娶她。
謝衍沒想到,本該是避之不及的話題,她竟毫不避諱就說出口,抬起眼,見她嘴角微彎,長睫半閉,很放鬆的狀態,和婚前完全不同。
彼時她總有一種故作矜持的彆扭感,雖故意不看他,眉梢眼角都溜在他身上,現在倒是大方得很,共處一個車廂,也能泰然自若,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謝衍打住思緒,把想追究她轉變原因的想法甩出腦袋,他不該在她身上耗太多精力的,沉了一口氣,冷靜的把話題拉回來,「大伯以後無論何事求你,都不必理他。」
聽說京城討債者都是一群亡命之徒,手段極其殘忍,曲箏之所以願意跟謝衍出來,也是怕他們來時,謝大爺再求到聽雪堂,自己心軟答應。
只是她還是奇怪,她不是謝家人,對謝大爺即將遭遇的尚且於心不忍,謝衍這個侄子,是如何做到這般冷血的。
「大伯找我幫忙必然是借銀子,借不到的話,他會不會有危險?」她實在好奇,他是對所有人冷血,還是只針對她一個人。
「不是借銀子,是要銀子。」謝衍糾正了她,才繼續道,「至於大伯,危險倒不會有,只是要割塊肉。」
「割肉?」曲箏心裡咯噔一聲,嚇的面色慘白,「生割麼?」
謝衍一愣,想明白後低下頭,嗓音發出悶悶的笑聲,唇角眼尾上揚出溫煦的弧度,和平時冷冰冰的模樣相比,可以稱得上好看的動人心魄了。
曲箏心裡卻毛毛的,這種事能笑麼?
謝衍以拳抵唇,止住笑意,「不是真割他的肉,意思是需要他付出一些代價。」
語氣好像在教小孩子。
曲箏臉微微一紅,啞然不語。不過謝大爺一窮二白,能付出什麼代價,不會是....她心裡又惶惶然,「謝綰有危險?」
謝衍搖頭,「遠沒到那個地步,中公欠錢雖多,謝家百年祖業,即便被陛下封鎖十年,也不至於還不起,不過是大房二房只進不出慣了,掏空了中公,還妄想找旁人替他們還帳。」
曲箏終於明白謝衍所謂「割肉」的意思,鎮國公府帳上雖然沒有銀子,名下也沒有封地,可是祖輩幾代置下的產業可不少,京城的別院、鄉下的莊子、南山的溫泉、還有幾處閒置的鋪面,這些大多在大房二房名下,關鍵時刻賣了就是一大筆銀子。
她放下心來。
謝衍見她面上總算有了血色,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好言相勸,「你要放下助人的情結,不要摻和鎮國公府的事,人的貪婪是沒有盡頭的,要想回頭只能靠他們自渡。」
曲箏兩輩子第一次聽謝衍講大道理,一時分不清他是太清醒還是太冷血。
頓了頓,謝衍又道,「壽禧堂的事,謝綰是不是和你說了?」
車外隱約傳來嘈雜的人聲,馬車突然停下,曲箏正在關心外面發生了什麼,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
謝衍望了她一眼,不急不徐道,「中公那邊讓他們自己挖骨療傷,你只需要管好三房的私帳即可。」
說著將一把明晃晃的黃銅鑰匙放在曲箏面前的小桌上,而後起身下了馬車。
曲箏認識,那是三房私庫的鑰匙。
*
曲箏緊跟著走出車廂,眼前是一片開闊的草地,上面扎著一圈一圈的帳篷,一隊隊身披銀甲的侍衛拿著火把,把黑夜照成了白天。
這就是謝衍出公差的地方?
旁邊也停著幾輛馬車,下來的有男有女,看行頭,非官即貴。
謝衍正和人說話,聽到身後的動靜回頭,看曲箏出了車廂,伸出手臂給她。
繡杏不在身邊,曲箏正愁怎麼下車,看到謝衍骨節分明的大手,略一躊躇,軟綿綿的握上去,借力下了馬車。
謝衍收回手,又轉過身去繼續和剛才那人說話。
曲箏聽話音,對方好像是謝衍御史台的同僚。<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