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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房黑暗的角落裡,順安帝終於忍受不住這裡壓抑的氣息,拂袖出了門,一直站在他旁邊的謝衍冷冷勾了勾嘴角,跟著走了出來。
順安帝大口呼吸了一下外面的空氣,面無血色的臉才好看一些。
謝衍站在他身後,平靜道,「像這種死士,都是拿命給家人換銀錢,只要查出他的身籍,沒人敢在誅九族的罪名面前裝聾充啞。」
順安帝肩膀不由自主的抖了抖,總覺得謝衍非要他來看這場逼供,似乎是意有所指。
這件事本身就不對勁。
按那日的計劃,他賜婚蕭景行和曲箏後,謝衍定然會失魂落魄,喪失警惕,待他出了同福樓,早已埋伏在巷子裡的刺客再尋機刺殺。
哪知謝衍當日卻執意先走,計劃被打亂,可凌霄道人不想錯失良機,下令仍按原計劃行事。
哪知,他剛進雅間休息,一個黑衣刺客就破窗而來,確切說是被人奄奄一息的扔了進來,幾乎就在一息之間,謝衍跟著跳窗進來,說在樓下看到有刺激,前來救駕。
順安帝懵怔,同福樓樓層很高,一樓到二樓窗戶至少一丈高,這救駕的速度也太快了。
再者,明明是刺殺謝衍的刺客,怎會反過來刺殺他?
想想他還不寒而慄。
再加上心裡又愧,此刻更是不敢看這個世上唯二和他有血緣關係的人。
謝衍淡淡瞥了順安帝一眼,不帶一絲情緒道,「陛下不用擔心,那刺客方才看到自己的身籍後,說並非要刺殺陛下,此話應該不假,只要確認沒人想害陛下,微臣就安心了,至於他的真實目的,相信憑王師的手段,不愁審不出來。」
順安帝後脊冷汗涔涔,訕笑道,「愛卿一片忠心,又護駕有功,朕會...朕會重重賞賜你的。」
謝衍慢條斯理一笑,「賞賜倒不必。」
順安帝身子微不可察的顫了顫,無奈的閉了閉眼,沉聲道,「重審長公主和謝將軍當年在邊關一案,朕會考慮。」
謝衍提眉,「謝陛下聖恩。」
順安帝卻仿佛一刻都不想在這裡多待,說完就頭也不回的上了輿車,回宮。
謝衍看著匆匆而去的儀仗,狹長的鳳眸壓成薄薄的一線。
他這個舅舅,比想像中的還膽小懦弱。
那日在同福樓,蕭景行收到曲箏的第二封回帖,明眼可見的氣餒,一直掛著臉,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謝衍見他已然是打退堂鼓的模樣,蕭國舅和順安帝卻再三暗示他賜婚之事,謝衍心裡立刻警惕起來,讓胡叔通知霍將軍後,藉口提前離開。
果不其然,他剛踏出同福樓就感受到了殺氣,幸好霍將軍的支援及時趕到,他才得以脫身,並抓住其中一個刺客扔進順安帝休息的房中,噁心一下蕭國舅的同時,再敲打一下順安帝。
沒想到順安帝竟對父母那件事鬆了口。
這時霍將軍走過來,不解,「你既知陛下已經和蕭國舅聯合起來要你的命,為何不將計就計,以護駕的名義將他軟禁起來。」
霍將軍知道這半年來謝衍沒少往宮裡安插人手,再加上自己手下的王師和宮北先生的追隨者,軟禁順安帝,易如反掌,屆時無論讓他做什麼,他只能服從。
謝衍搖頭,深邃幽怨的目光投向北方,聲音凜如霜雪,「我要光明正大的替父母洗刷冤屈,而他,必須坐在皇位上,清清醒醒的向母親懺悔!」
霍將軍懂了,如果軟禁了順安帝再給長公主伸冤,難免不被人詬病謝衍這是營私舞弊,而長公主的清白又會被有心之人潑髒水。
霍將軍看著眼前眉眼鋒利的小公爺,暗嘆不愧是長公主的兒子,身上那種不凡的氣概,才是天家血脈最正宗的傳承。
*
順安帝自那日遇刺之後,仿佛嚇破了膽,整日龜縮在丹房不出門,連每年一度皇家最重視的上巳節都撒手不管了。
三月三日這天,麗貴妃只好一個人操持,她在南郊行宮臨水設宴,廣邀京中達官貴人一起祭祀宴飲、郊遊賞青。
曲箏如今是五品宜人,也在邀請之列。
臨行前,沈澤細細幫她準備好春遊用的菓食茶點,末了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還是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中宮無後,現今麗貴妃在陛下身邊舉足輕重,你今日務必要請她把話帶給陛下。」
曲箏頷首,目光堅定,「表哥放心。」
自那日下決心把曲家在京的置業上繳順安帝,曲箏就一直在找機會遞話,無奈順安帝閉門不出,她無從下手。
上巳節倒是個好機會。
如今麗妃晉升為麗貴妃,和曲箏也有交情,通過她遞話,再合適不過,就算沈澤不提醒,她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沈澤見曲箏回答的乾脆利落,就知那日的約定她沒有反悔,緊繃面色稍緩,只是目送載著她的馬車徐徐離開視線,他眸光又暗淡下來。
在京城雖然他和曲箏住在同一個屋檐下,距離卻如天塹,這場鮮花著錦的春日宴,她可以名正言順的出席,而他卻連名字都不配擁有。
沈澤緊握的雙拳,骨指微微泛了白。
回到江南,一切都會好起來。
曲箏這是第一次參加宮裡的上巳節宴樂,雖然身上帶著一份不小的任務,一進入鶯歌燕舞,綠絛垂地的南郊行宮,心情不免鬆快起來。
她走進騰枝纏繞的大門,穿過薔薇花牆,視線頓時開闊,目及之處綠樹抽芽,芳草織毯,一條清澈的河流蜿蜒而過,河流的兩邊,華蓋如雲,屏障遍地,好一派繁華。<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