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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桂媽媽說的對,謝衍真的抓了父親為陸秋雲報仇,難道陸秋雲在邊關受苦,父親也要受同樣的代價?
不,代價更大,詔獄可是殺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父親一介商人,怎麼受得了裡面的折磨。
繡杏見曲箏手指攥緊,袖子幾乎被抓破,拽住她的胳膊就往外走,「姑娘,咱回家,咱不求他了。」
她聽不下去,這麼多年,姑娘整顆心都在姑爺那,曲家炊金饌玉養出來的富貴花,又是學縫衣,又是學煮飯,最後卻被芥草一樣丟到別院,如今還要聽這樣無情的話,叫她怎麼受得了?
曲箏的腳站在原地沒動,慢慢掙脫繡杏的手,而後緩緩跪在雪地上。
文情霎時膝蓋一軟,繡杏幾乎同時跟著跪下,撲過去抱住她,淚如雨下,「姑娘,不要。」
曲箏面向書齋緊閉的窗戶——謝衍總在那扇窗後坐著辦公——抬高聲音喊道,「公爺,我知道你聽得到,父親所作所為,全是為我,理應我來承擔所有的過錯。現在我就把正妻的位置讓給她,你放了我父親可好?」
窗內久久沒有回應。
繡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文情咬緊牙關,雙拳攥緊,半晌轉身進了室內。
曲箏跪著,等裡面的答覆,時間被拉的很漫長,漫長到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雪粒一點一點在膝下化成冰水,又滲入骨縫。
良久文情走出來,步子邁的很重,低著頭,不敢看曲箏的眼睛,「少夫人,您還是先回去吧。」
曲箏抬眼,目光堅銳,幾乎是命令的口吻,「他說了什麼?」
文情低著頭停了一會,才抬起,用謝衍的語氣說——「本來就不屬於你的東西,如何讓?」
所有人都不敢出聲,世界仿佛停了片刻,曲箏腦中一片空白,過了很久,繡杏的哭泣,文情的呼喊,還有周遭窸窸窣窣的聲音才慢慢傳進耳中。
曲箏頹然坐在地上,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置身在望北書齋四四方方的院子裡,周遭的建築張牙舞爪的向她逼來,顯得那麼可怕。
繡杏猛抹一把臉上的淚水,指著文情,「你說,怎麼就不屬於了,難道我家姑娘不是你們國公府名正言順抬進來的?還是說你們...你們當年就是惦記曲家的銀子,如今為了一個外人,說出這樣的話!」
「外人?」文情面沉如水,「陸姑娘自小和公爺一起長大,她住在國公府的時間可比你長多了,還有,你知不知道一個小姑娘,被你們送去邊關,過的是什麼日子?」
繡杏還要和他吵,突然發現曲箏不知何時離開了,再一回頭,只見她已走進後廚,嘭的一聲把門從裡面鎖上,任誰敲門都不開。
廚房裡,曲箏望著汩汩冒熱氣的灶頭,耳朵終於清淨。
她怔怔的坐了半晌,還是不敢相信,原來謝衍從未把她當做妻子。
五年的夫妻,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
怪不得外人都說,他娶她,不過是迫於謝家族人的壓力。
怪不得他每月只十五才進她的院子,天一亮就毫不留戀的離開,無論夜裡多貪。
怪不得他一接回陸秋雲,就把她送去遠遠的莊子,半年都不看一眼。
原來他一直恨她。
恨她拆散了他和青梅竹馬的姻緣。
她以為自己把正妻之位還回去就能贖罪,原來在他心裡,這個位置根本就不屬於她,她沒有資格「還」。
所以,無論陸秋雲去邊關和父親到底有沒有關係,他都會遷怒她身邊的人。
要怎麼做才能平復他的怒氣,放了父親?
是要她付出比陸秋雲更傷更痛的代價麼?
曲箏眼眶越來越熱,淚水無聲的跌落,模糊的視線中,只剩爐膛里熊熊燃燒的火苗在跳動,飛舞。
混混沌沌,昏昏沉沉,沉浸在悲痛中出不來,不知過了多久,廚房門突然從外面踹開,文情的怒吼傳進來,「少夫人,您快出來!」
接著就傳來繡杏沒出息的哭嚎,「姑娘,您不要做傻事啊。」
努力張開濕黏在一起的睫毛,曲箏才發現,廚房四周堆積的柴薪已燃成熊熊烈火,她在火舌之間,幾乎沒有退路,而門外謝衍正從遠處奔來,腳步雖然有點零落,身姿卻依然英挺的不像話。
當初,就是被他的外貌騙了。
那是她第一次離開江南,來到上京,看什麼都新鮮。太后的踏雪尋梅宴上,她在梅林徘徊穿梭,看見的每一朵紅梅都喜歡,人都散盡了才選到心儀的一枝,墊著腳去夠,卻怎麼都夠不著。
正著急,頭頂突然被一具高高的身形罩住,她朝後仰頭,正對上一張好看的臉,線條完美,五官優越,尤其半斂著的眼睛,清朗又深邃,仿佛被冰雪淬過。
他頭微微抬高,脖頸拉出修長的弧度,手越過她夠梅枝,清竹般挺拔的身子和她維持著一段君子距離,她絲毫沒有被侵犯的感覺,反倒是周遭的空氣變得越來越暖和。
手腕輕輕一轉,紅梅被折下,遞到她的手中。
而後,沒有多餘的話,他轉身離開,她傻傻的捧著梅枝,甚至忘了道謝。
遠遠的,聽到有人叫他飛卿。
飛卿,她慢慢念這兩個字,鎮國公府的小公爺,謝衍,謝飛卿。
她麵皮一紅,手裡的梅枝仿佛燙人。
曲箏現在更燙,她甚至聞到皮膚燒焦的味道,只是不覺得疼,心裡甚至還有一絲解脫的快感。<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