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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衍卻看都沒看一眼,徑直朝前走。
文情撂下車簾,又跟了上去。
跟著公爺走了一路,文情的腳步不知不覺也跟著沉重起來。
他一向踮起腳都看不到髻頂的公爺,此刻垂著頭,削直的寬肩微微佝僂著,浩然的氣勢全無,就好像一身的傲骨都折了。
主僕二人就這樣,沒有坐車,一直走回了鎮國公府。
*
謝衍回到望北書齋的時候,天色已黑。還沒等他走進屋子,文童迎出來道,「公爺,陸姑娘說今日修復兵書時,有一句她拿不定主意,需要同您商議。」
謝衍雖然不知道兵書的內容,但他熟識各路兵法,那些陸秋雲拼湊不起來的內容,他略一指點就通了。
略一躊躇,他淡淡道,「走吧。」
一聲「走吧」,文童就知道公爺今日興致不高。
以前文童經常見公爺對著那部殘缺的兵書發呆,公爺是愧疚沒有守護住母親交給他的兵書,這麼多年,他從未放棄過復原兵書的念頭。
那日接陸姑娘進府,公爺嘴上不說,眼角眉梢都是欣慰,只要陸姑娘有請,他都會趕過去,從未像今日這般遲疑。
文童趁著去拿燈籠的時間,問文情,「公爺怎麼了?」
文情沒有理他。
文童白了他一眼,左右也習慣這傢伙的冷漠無言了,取上燈籠後嘴努努榮在堂的方向,問,「你去還是我去?」
文情轉身走了,「你去。」
文童嘁了一聲,「我去就我去。」
謝衍和文童從後院進了榮在堂,本打算直接去修書所在的正屋,陸秋雲身邊的婢女綠衣卻早早候在門口,道,「我們姑娘回廂房用晚膳也帶著兵書,以便隨時斟酌裡面的內容,如今還沒來得及回正屋,故而請公爺去廂房商討。」
謝衍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西廂房,走過去,進了明廳後站住,道,「你進去對秋雲說,我在這裡等她一會去正屋。」
廂房是陸秋雲平日歇息的地方,他不想久留。
綠衣愣了一下,只好進去稟告自家姑娘。
謝衍靠窗而站,看著漆黑的夜幕,不明白曲箏明明一點都不在乎秋雲住榮在堂,為何自己突然想要避嫌。
其實她今日那句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他們之所以會分開,跟成親後他對她的疏忽無關,跟謝家人的貪婪無關,跟陸秋雲的存在也無關。
而是一開始就錯了。
在她眼裡,他們的相遇就是錯誤。
根本沒有給他們這段關係糾偏查錯的機會。
故而他解釋秋雲進府的那一籮筐話,於她就是浪費時間聽了一場廢話。
他從未這樣深深的無力過。
他這一生,所有的挫敗感都來自於她。
心裡像灌了一杯苦茶,鼻尖都縈繞著苦澀的氣息。
只是這感覺太真實,他不經意低頭,才發現自己正站在兩盆幾乎和他同高的綠植旁邊。
那股苦澀的味道,似乎來自它們。
這種綠植他的書房也有,並不散發苦味,而且這兩棵植物葉子明顯泛黃,沒有望北書齋的綠。
他從盆中捏了些土放在鼻下聞,裡面有濃濃的中藥味。
他眉頭輕擰。
「飛卿。」片刻之後,陸秋雲一身軟紗薄衣飄飄墜地,懷抱著兵書,腳步蹣跚的走出來,「我在裡面耽擱了些時間,讓你久等了。」
謝衍黑瞳上抬,看了她一眼,「不久。」
「那...」她水眸含笑,「我們現在去正屋?」
「不用了。」謝衍從靠門的位置走進來,在堂中坐下,「兵書的事等會再說。」
陸秋雲皮下淡淡一紅,垂睫掩住內里的欣喜,扶著婢女的手落座在謝衍身邊,「好。」
謝衍仿佛是隨口一問,「今日服藥了麼?」
陸秋雲眼睛輕輕的眨了眨,淺聲,「有點苦,但我都服了。」
謝衍不露聲色的睇了她一眼,點頭,「膝蓋現在怎麼樣?」
這還是謝衍第一次關心她的病情,陸秋雲喉頭湧上一絲暖意,抬眼看了他一下,又避開,「時好時壞。」
謝衍幽邃的目光在她臉上一掃而過,伸手,若無其事道,「兵書拿來,讓我看看,哪句話有異議。」
陸秋雲忙避著眼,把手裡的兵書遞過去。
......從榮在堂出來,謝衍去了石大夫住的屋子,把白絹包著的一包土放在他面前,問,「聞聞,是不是你開的藥?」
石大夫打開聞了聞,肯定,「是老夫的藥方。」
謝衍眉頭皺起,猶疑,「難道她倒藥?」
「公爺猜的沒錯,老夫開的藥,陸姑娘一口沒喝。」石大夫憤慨,「我自己配的藥,病人有沒有喝,喝了多少,我一把脈就知道了。」
謝衍目光慢慢變得鋒利,問一旁的文童,「她每日在府中可有什麼異常?」
文童想了想,「陸姑娘修兵書可上心了,每日就是待在榮在堂,哪都不去的。」
「哦。」文童突然想起一件事,「她讓我和公爺說一聲,她後日出府一趟。」
後日?
聽到這個日子謝衍心裡下意識一暖,總覺得有一件重要的事等著他去辦。
片刻之後,他記起來,後日曲家酒樓開業。
秋雲出府和曲家酒樓開業之間,難道有什麼聯繫?<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