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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在他的心中,這兩個字絕對不應該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曲箏知道,謝衍雖不喜歡她這個妻子,但百年世家的家風讓他不會主動休妻,否則上一世也不可能忍她五年,所以和離必須由她來提。
曲箏解釋道,「當初公爺一力備考,祖母以參加貢試所須的廩保為要挾,逼您娶我,如今公爺已拜官入仕,威脅不在,中公的欠債也已還清,祖母不再相逼,那麼我和公爺的婚姻就沒有存續的必要了。」
他怔忪。
理性來說,她的話一點沒錯,當初迫使他答應這門親事的威脅已經全都不在了,和離對他要走的那條路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但這場婚姻的受害者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她也是。
「是不是成親之後府里發生的事讓你受委屈了?」想起成親後她遭受的種種不公,他聲音不覺多了一絲和緩,「如今大伯二伯不敢作惡,伯母們又都認可你,四叔一家一向低調,府里沒人再會為難你。」
曲箏愣了一下,他這是在挽留她?
或許對他來說,和離也是件一時難以接受的事吧。
只是他的這番勸阻完全沒有意義,她搖了搖頭,「這是我自己的決定,跟他們無關,退一步說,當初是我年少無知,魯莽的表露了心跡,才讓伯父們有機可乘,逼公爺娶了我,說起來這件事我還要向公爺賠罪。」
說著手持燈籠的小娘子雙膝一屈,朝他深深的福了一禮,「如今既已知道錯了,自然要趁著還未耽擱公爺太久,及時止損。」
她的話句句在理,但不知為何,謝衍聽了,胸口仿佛壓了一塊大石,悶的慌。
他墨色極深的瞳孔盯進她的眼睛,那裡面有後悔、坦然、平和,唯獨沒有傷心、猶豫、不舍。
他慢慢收回視線,面上還是波瀾不驚,只是手指一下又一下的點在誥命文書的玉軸上,發出極細的噠噠聲。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因著愧疚,才會動了點心思讓她名正言順獲封誥命,直到發現她同自己和離的決心,他才感受到一點別的什麼東西。
那些偶然乍現的悸動,那些難以啟齒的夢,原來都不是憑空出現。
一股從未有過的失落感占據他的心房,突然有一種想讓她收回那句話的衝動。
也只是想想。
他自小跟著母親養心,知道大開大合的情緒波動最耗精力,更有甚者讓他在奔向目標的路上停滯、失控。
腦中千轉百回,其實也就過了一瞬,他緩緩吁了一口氣,讓自己沉下心來思考這件事。
如果鎮國公府的這些轉變都留不下她,說明她離開的原因並不是別人,而是他。
所以他之前的感覺沒錯,成親後她忽然變得冷漠疏離,就是對他的心意變了。
起先他不在乎,後來也曾試著去探究這背後的原因,如此看來,倒也是不必了。
她有一句話說的對,趁他沒有耽擱她太多,應該及時止損。
他一向做事乾淨利索,在這件事上雖然費了點心思,倒也不是不能抽離。
「好,我同意和離。」
話音剛落,餘光看到小娘子眼中一瞬迸發的喜色,他還是忍不住心口一澀。
接過她手中的紅燈籠,聲音平平淡淡道,「等我寫份和離書。」
「不必了。」曲箏低頭從袖間掏出一張疊的方方正正的信箋,展開來,遞過去,「和離書我已經寫好了。」
謝衍喉結緩緩一滑,沉下一口氣,她竟隨身帶著和離書,這是時刻準備著同他說出那句話麼?
剛平靜下來的心仿佛又被架到火上烤,身子頓滯了片刻,才伸手去接她遞過來的信箋。
薄薄的宣紙下,他溫熱的指腹不小心碰上她冰冷的指尖,溫度通過皮膚傳渡交換。
也就一息,兩人同時曲指,收回了手。
謝衍拿到信箋,見那上面早已簽好了她的名字,他靜靜將其疊好,放在手中,對她道,「我簽名後,明日就交給應天府批審,相信不日就會有結果。」
曲箏屈膝一禮,「謝公爺。」
謝衍沒有看她,轉身離開。
曲箏看著他的背影幾乎是一瞬就消失在門後,終於舒了一口氣,心情頓時輕鬆起來。
還好有驚無險。
遺憾的是謝衍走的太快,沒來得及把陸秋雲的事跟他交代一遍,不過既然他扣下吳常,自己也該問出結果了,之後她再找機會就父親的無心之失給他陪個罪,這事解決起來應該也不難。
如此一想,她轉身,正準備離開,忽聽文童在身後喊她,「少夫人,等等我。」
身子又轉了回來,看見文童手裡挑著剛才謝衍忘記還她的燈籠走來,只是走近後並沒把燈籠交給她,而是推過來一個手爐,笑著道,「天冷路黑,我送少夫人回去。」
曲箏正愁路滑難走,欣然答應。
曲箏走後,謝衍讓文情把吳常帶進來。
他對母親身邊的這個侍衛不是沒有印象,只是母親出事時他還小,自顧尚且不暇,沒有精力養活他那一班人,後來見他們在府中安頓下來,沒再過問。
沒想到一晃十年過去,他們竟成了聽雪堂的人。
其中的緣由吳常和盤托出,「是少夫人買了我們的身籍。」
此刻聽到她的名字,謝衍心裡出現了微妙的變化,拋開妻子的身份,重新看待她,才發現平時那些不宜察覺的瑣碎中,都有她的閃光點。<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