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頁
在這裡,她既不懂事也不持重,更像是一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千金大小姐,純真爛漫,無憂無慮。
他們成親的第一天,紅妝十里,鑼鼓喧天。
他沒有出去迎轎,理所當然的站在鎮國公府正堂的磯台上,看著她一身鳳冠霞披獨自跨過門檻,向他走來。
雖然身邊孤零零隻有嬌娘引路,她仍然腳步輕盈的來到他的身邊,透過大紅蓋頭的流蘇穗子,能看到她彎起的唇角。
洞房裡,他完成任務似的挑開她的蓋頭,剛轉回身,後面有聲音小心翼翼的喚他,「夫君?」
聲音輕而軟,尾音嬌細,微微上揚,像勾子。
他頓了一瞬,卻還是沒有回頭,擱下挑蓋頭的玉如意,出了門。
隻言片語都懶得留。
子夜,他溫完書回到聽雪堂,剛踏進院子,她就翩然迎了出來,外氅都沒來得及披,細細嬌音止不住的愉悅,「夫君回來了。」
完全沒有洞房花燭被冷落後的懊喪,望過來的眸子二月春水般波光盈盈。
夜裡並排躺在床上,他閉眼睡去,她用手輕輕勾了勾他的小指,含羞喚了聲,「夫君。」
他翻身朝向另一側,留給她一堵後背。
她默默收回了手,沒再打擾他休息。
第二日寅時,他睜眼,剛從床上坐起來,旁邊蓬鬆的被子動了動,小娘子眼神迷濛的看了他一眼,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聲音帶著點慵懶,「夫君要起床麼?」
他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
她瞬間清醒了般,麻利的下床,松松的把頭髮挽在背後,伺候他更衣。
先熏衣,再穿外裳、踮著腳尖系扣、扯平衣襟後環腰扣上玉帶,最後再拿一把馬毛刷子撫平褶皺,一系列動作輕柔又利落。
做完後退一步福身,嗓音清凌凌的,「好了,夫君。」
他抬腳離開,轉過屏風不經意回望,只見那姑娘一頭扎進被子裡,蒙頭便睡。
他心裡不以為然,嬌生慣養的富家小姐,新婚第一日做做樣子罷了,能堅持幾天?
誰知,她一堅持就是半年。
半年裡,不管被窩多溫暖,寅時她都準時從裡面鑽出來,一絲不苟的為他更衣。
雖然他自始至終都沒碰過她,甚至話都很少和她說。
她卻好像有一腔永遠用不完的熱情,看著他的眼睛始終亮晶晶。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習慣了她用那雙水光瀲灩的眸子看他,習慣了聽她一聲聲的喚他夫君。
只是她太乖了,知道他不喜歡,夜裡並肩躺在床上的時候,整個人老老實實縮在蓬鬆的大被子裡,從不讓自己越界。
一日他罕見的睡不著,掀開她頭頂的被子,看著她額角濡濕的碎發,問,「熱不熱?」
她像怕人的貓兒似的,雙手拉著被角,小心翼翼的露出半顆小腦袋,囁嚅,「我不怕熱,就怕不小心碰到夫君,惹您不喜歡。」
他無奈一笑,明明是個情竇還未開全的小姑娘,就敢捧出一顆真心嫁給他。
他曲指敲了敲她的腦瓜,「在你眼裡,我就這麼不近人情?」
她嘴角上揚,眼睛彎成細細兩道月牙,「夫君不是不近人情,是心裡的事太多了。」
他眸光定在她姣好的面容上,緩緩一愣。
突然覺得,這樁他以為是負累的婚姻,好像也沒想像中的那麼糟。
等他替父母報了仇,若僥倖不死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和她過正常的夫妻生活。
只是他沒想到皇后的除夕晚宴上,他中了陰陽噬魂散,這藥雖可怕,他的意志力倒也堪堪能克制住。
忍到鎮國公府後,他習慣性的去了聽雪堂,踏進院中又後悔了,只是還沒來得及轉身離去,就聽到她沁耳好聽的聲音,「夫君?」
他原本應該掉頭就走的,可是腳下仿佛生了根,身體中的每一條血液都被那聲夫君喚醒,熾熱的燃燒起來。
她撩起裙角走過來,眼睛比天上的星子還亮,聲音溫柔可親,「在宮裡吃飽了麼?我給你留了櫻桃湯圓。」
他眼睛裡有火流竄,看著她鮮紅的小口一張一合,根本沒管她說了什麼。
他知道自己的克制力,陰陽噬魂散頂多讓他身體變得很熱,遠遠達不到控制他的程度。
可是此刻,他每一根神經都像拉滿的弓弦,彈指即斷,終於等她再一次喚「夫君」時,徹底崩開。
太過克制的人一旦防線失守,就是一發不可收拾。
自母親去世後擠壓的情感在這一刻被激起。
他從來沒有覺得黑夜這麼短,若不是那一聲聲「夫君」漸漸只能發出微弱的氣音,他可能會扯一床棉被,再造一個黑夜。
最終還是放了她,起身下床。
她一動不動的趴著歇了會,也跟著從床上下來。
「夫君。」她對著正在穿衣服的他喚了聲,手撐著床柱站起來,紅著臉道,「今日是大年初一,吃了櫻桃湯圓才能百吉百利。」
他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說法,不以為意道,「等我明日回來再吃。」
「不行。」她第一次對他說不,「初一吃了才有用,我昨個就叫人準備好了,夫君稍等片刻,我這就叫繡杏煮了來。」
她走到碧紗櫥才發現,繡杏和織桃還在睡著。
他們昨晚幾乎沒停的要了一夜的水,繡杏和織桃累壞了,這會剛睡下補交。<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