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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鄢,達官貴族出行都是一馬架,就連皇帝平時也不過三馬架,兩馬架已是位極人臣。
路上的行人紛紛避讓,唯恐衝撞了,因都知裡面坐的必然是那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輔國公大人。
馬車行至城中,文情不經意抬頭,突然失聲喊道,「是誰在城中放孔明燈?」
上京冬季乾燥,城中都是土木結構的房子,城外還有軍馬草場,以及農民的麥秸堆,這孔明燈不管落在哪裡,都很危險。
馬車的車簾從內拉開,謝衍那張五官立體的臉露了出來,他眯眼看了看那被燭火照得通紅的孔明燈,眉心一蹙,撩簾走出了車廂。
「拿我的弓來。」
聽到謝衍的命令,文情慌忙從身後取下弓.弩,連同箭矢一起遞到他的手中。
謝衍立在車轅上,一身剪裁合度的紫金蟒袍被風吹的獵獵作響,他一手彎弓,一手搭箭,肩背上健勁的肌肉緊繃外突,手肘緩緩後移,待弓弦在風中錚錚嗡響,手指一松,箭矢如飛龍騰天,瞬間就看不見蹤影。
須臾,只聽「嘭」的一聲,那盞孔明燈被刺破正中,失去平衡,晃晃悠悠的落到寬敞的朱雀大街上。
一個侍衛小跑著撿了來,呈給謝衍。
謝衍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目光突然定住,乾癟的孔明燈上露出一個小小的「箏」字。
他抬頭環視一圈,命令,「查一查這孔明燈從哪裡放出來的。」
*
位於京城中心的龍隱寺有一座七層的佛塔,沈澤花了點銀子買通守塔的小沙彌,就帶著曲箏上了塔頂。
且不說放孔明燈,單是站在高處俯視著上京城的萬家燈火,都令人心曠神怡。
曲箏低落的心情好了幾許。
當第一個孔明燈冉冉升空,她已經忘記買不回航線的那點意難平,雙手合十,對著漸行漸遠的燈光祈禱:「希望曲家平安,父母康健,而我和表哥能儘快回到...」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嘭的一聲巨響,剛放飛的孔明燈被一枚箭矢射中,搖搖欲墜,向下飄落。
曲箏和沈澤俱是心裡一陣惋惜。
曲箏以為是哪個善射之人開的惡意玩笑,特地等了等約摸那人離開了,才和沈澤一起又燃了一個燈,他們一人抓住孔明燈一邊,慢慢移到圍欄邊。
沈澤一聲「放」後,曲箏正要鬆手,突聽木梯上傳來紛亂的腳步聲,頃刻之間,一群佩刀的侍衛圍上來,那領頭的大喝一聲,「不許放!」
曲箏慌忙抓緊了孔明燈的下緣。
沈澤輕聲安慰她,「不要怕。」
而後問向來人,「敢問官爺,為何不能放?」
那侍衛惡狠狠道,「你知不知道,你們這是犯了縱火之罪。」
曲箏美眸一瞪,沈澤也被唬了一跳,忙解釋,「我們在放孔明燈,並未縱火。」
侍衛喝道,「孔明燈里難道沒有火!」
沈澤這才恍然大悟,想是江南濕潤不禁放天燈,而上京乾燥,燈里的燭火落下,就有可能為了火源,他忙道歉,「不好意思官爺,是我考慮不周,我們在江南...」話音未落,只聽樓下傳來一道不輕不重的聲音,「這裡不是江南,既然來到上京就要遵守上京的規矩。」
隨著話音越來越清晰,謝衍那張沉肅的臉從黑暗中一點點顯現出來,目光越過沈澤,望向曲箏所在的方向。
曲箏心裡一咯噔,沒想到犯了點小事,還落到謝衍手裡。
沈澤感受到曲箏細微的情緒,身子一轉,擋在曲箏面前,替她直視謝衍,聲音錚錚道,「此事系我一人所為,公爺若要追究責任,就追究我一個人的吧。」
謝衍瞥了一眼曲箏站在沈澤身後一臉擔憂的模樣,眸色一冷,下令,「那就把人帶走吧。」
「謝衍!」曲箏一聲石破天驚,站在兩側的侍衛膝蓋忍不住一軟,謝大人的名諱也是隨便叫的麼?
可再一瞧謝大人,臉上竟然沒有一絲怒氣,甚至給人一種洗耳恭聽的感覺。
曲箏直盯著謝衍的眼睛,聲音不客氣,「我們只不過想來許個願,提前不知京城的律令,就算觸犯,也是無心之舉,用得著下大獄?」
這種無心之失,一般來說,訓誡一番,罰點銀子就過去了,收監罰的也太重了吧。
謝衍怔怔看著她,整個人仿佛被灌了一腹的冰碴子,冷徹心扉。
她以前不是沒有對他冷言冷語,可那都是為她自己,如今為了維護沈澤,她那沁涼的聲音就顯得格外的尖銳。
沈澤見謝衍面色越來越沉,轉頭小聲對曲箏道,「你先護好自己,不要管我。」
沈澤看著曲箏的眼睛柔軟、溫情,幾乎不用費力氣就可以看出,他對她用情至深。
她竭力維護的那個人,喜歡她。
那她呢?
謝衍不讓自己繼續往下想,他緩緩吐出一口擠壓在胸腔的悶氣,不知道自己哪來那麼大耐心給她解釋,「縱火罪,不管是故意還是蓄意,都要從嚴處理,至少要在衙門關押三天。」
曲箏鬆一口氣,衙門關押不是下獄,只是失去自由,不用受苦。
他們確實犯了錯,沒法推責,只好小聲對沈澤道,「那就先委屈表哥三天了。」
沈澤回首,看著曲箏憂鬱的眼神,心中突然湧出一股患難與共的感動,沒忍住手,像小時候一樣颳了刮她的小鼻子,寵溺一笑,「有什麼可委屈的,三天而已。」<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