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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眾席這邊,尚書大人的小妾心靈手巧,拿起三股紅絲帶編成一條漂亮的抹額,準備等丈夫贏了,獎勵他戴在頭上。
其他女眷紛紛贊這好主意,都找她討了絲帶給自己的丈夫編,麗妃也不免俗的想要幾根,沒想到那小妾給了一大捧,麗妃見用不完,分了曲箏一半。
第一局結束,有一炷香的時間休息,女眷們紛紛離席,找到自己的丈夫,奉茶的奉茶,擦汗的擦汗,有的則已經迫不及待將鮮紅色的抹額繫到男人頭上。
曲箏領教過謝衍的射功,知道方才那幾箭他連兩成力都沒用到,自然也不需要伺候。
為了不顯得特立獨行,她從錦凳上站起來,靠在賽場邊的欄杆上,垂著頭。
這邊順安帝喝了麗妃遞過來的茶,看了一眼抹額,心裡很喜歡,看看四周,大家都有了,都戴上後,賽場顯得血性滿滿。
他滿意的點點頭,突然發現滿場就謝衍一個人頭上光禿禿的,於是沖他舉了舉手裡的抹額,問,「你的呢?」
謝衍搖搖頭,「微臣沒有。」
順安帝拒了麗妃又遞過來的茶碗,走到謝衍身邊,順著他的視線看到曲箏,看似漫不經心的問,「怎麼,你們小夫妻還鬧彆扭呢?」
謝衍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垂眸,「謝陛下關心,已經好多了。」
順安帝眼角溢出一絲冷意,「曲家這一撤離京城,必然是有去無回,她若有點小情緒還好,可千萬別有旁的心思。」
謝衍拱手一揖,「陛下請放心。」
順安帝拍拍他的肩,臉又換上和煦的笑容,「下一局你要不要跟年輕人試試,陪著朕射著玩,屈才了。」
謝衍搖頭,「不必了。」
順安帝走後,謝衍去找曲箏,不知她在想什麼,他站到面前都沒發現。
她上身雖然挺的筆直,後腰卻倚在木樁上,臻首輕垂,兩扇又長又密的睫毛蝶翼般攏著她的眼睛,把周圍熙熙攘攘的熱鬧阻隔在外,仿佛誰都走不進去。
「我要喝水。」他開口這句當然帶著微微的意難平,旁人下了場都有妻子奉茶,偏他孤苦伶仃,但主要他是真的口渴。
自昨日起,他就比平時容易口渴,心火也大,不得已大清早就叫了苦茶敗火。
平時他的大腦對身體有絕對的控制權,什麼時候該餓,什麼時候該睡,井然有序,從無錯亂,可是昨夜他第一次失眠了。
他睡不著,身邊躺著的小人兒存在感很強,就連她清淺的呼吸都像擂鼓在他心上敲。
半睡半醒之間,又連著做了很多光怪陸離的夢,那些夢境真實的仿佛他親歷了一樣,醒來後又全部忘掉。
他養心健體多年,一直都比旁人有更多的精力,沒想到有一天,身體會失控。
思忖間,曲箏已經把一碗茶水遞到他的眼前,神色還是淡淡的,「給你茶。」
謝衍接過茶碗,淺飲一口,而後看了她一眼,問,「你要振作一些,陛下已經注意到你心情不好。」
曲箏掀起睫毛朝順安帝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後又垂了回去,緩緩點頭道,「我儘量。」
聲音里似乎帶了點無可奈何的嘆息。
謝衍靜靜看著面前的姑娘,目光沉沉的。
記憶中,也有不少結著愁怨的女子站在他面前,但他從未覺得自己該負什麼責任,此刻卻有一種不知道該說什麼,確切點是不知道該如何哄她的窘迫。
半晌才道了一句,「今日的賽事很精彩,你可以投入進去,高興一些。」
曲箏吁了一口濁氣,抬頭看著他,眼裡帶著一絲倔強,聲音卻客客氣氣的,「曲家陷入無妄之災,父親回不了江南,請問公爺,我哪裡有心思看什麼比賽,又如何能高興的起來?」
謝衍知道她為這些事擔心,只是沒想到她擔憂至此。
他向她走近了兩步,彎下高大的腰身,解釋,「事情沒你想的那麼壞,陛下雖然多疑,卻只仇貴,不仇富,只要曲家不要和京城劃清界限,他現在不會動你們。」
順安帝在民間長大,和高高在上的權貴是天然的敵人,對地位不高的商人倒沒那麼大的敵意。
曲箏冷笑,聲音不覺抬高,「怎樣才叫不劃清界限?是永遠不離開京城麼?我們生在江南,長在江南,葉落歸根都不行麼?」
葉落歸根三個字讓謝衍心裡一涼,仿佛他們自此一別,就永不相見了。
他還沒開口,只見那姑娘又有氣無力的垂下頭,聲音低落帶著一絲歉意,「我不是針對你,我就是太擔心父親了,他現在還什麼都不知道,以為再等一等就可以同我一起回江南了。」
謝衍張了張口,不知該怎麼安慰她,轉身離開。
曲箏餘光看著他遠走的背影,心裡倒沒有太難過,他能聽完她這些話已經用盡了耐心,更何況,他還和順安帝一樣,不相信曲家撤回江南,就是單純的想回家。
間休時間到,女眷們陸續離開場地,回到觀眾席。
默默喟嘆一聲,曲箏也打起精神,她也就趁著這會人亂,默默放任自己情緒低落一會,回到座位後還要和麗妃她們強顏歡笑呢。
她站直身子,準備回去,剛轉過身,手腕被一雙溫熱的大手抓住,回頭,對上謝衍那雙深眸。
他去而又回的很快,沉了一口氣才開口道,「你可以回去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