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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織進了房間後便將戚禾放了下來,說著明天的計劃。
戚禾規矩地坐在床上,乖巧地點頭,依舊沒問去處。
林織主動告知:「我們去蕪城。」
戚禾眼裡有些茫然:「蕪城?」
戚禾看過地理志,從春沂出發,苗疆與蕪城是兩個方向。
「我要去辦一件私事。」
林織眯了眯眼睛,在戚禾假死的當天,王蠱就失去了對控心蠱的感應。
這隻有兩種可能,控心蠱死了,或者已經寄生在了人的體內。
如此之多的江湖人士因戚家的事情聚集在春沂,需要控心蠱的人或許趁這個機會下手,或許與戚家的事情有關心,但不能直接下定論。
林織沒打算這麼算了,哪怕控心蠱無法追回,他也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偷走控心蠱的叛徒也是寨子裡的養蠱好手,飼養蠱蟲的蠱師,身體早於平常人不同。
林織利用蠱蟲,尋到了叛徒的蹤跡,不過他沒有直接找上門打草驚蛇,況且他還掛心著戚禾,所以在叛徒的身上留下了便於追蹤的東西。
四天前那名叛徒就已經獨自離開了春沂,林織跟著她到了蕪城後便返回,餘下幾天他去了一趟九元鏢局提前支用了些銀兩。
這是戚夫人的私產,本就是戚禾應該繼承的產業。
林織這次出門帶的銀兩足夠,他這麼做不是為了日常開支。
行走江湖要靠功夫,也少不了銀錢的打點,苗疆向來避世,在中原沒有太多的聯絡點,為了戚禾以後復仇,也是林織的商人本性作祟,他習慣提前做準備,一切事物少不了啟動資金。
這件事林織也沒瞞著戚禾,和他說明了理由。
戚禾愣了愣,點了點頭。
猶豫了一會兒後,他告知了林織九元鏢局帳房的位置。
「我家的帳本被我娘放在了爹的書房裡,師父如果找到的話可以看見我娘應得的利潤,按照那個數額取錢便好,那些我本就暫時沒能力拿回來,何況我在明面上已經是個死人,師父拿一部分支用,不必向我說明,我的就是師父的。」
戚禾無意識抓著衣角,將邊緣揉皺。
「這麼相信人可不是好事。」
林織俯身,聲音里透著愉悅。
他高興其實不是因為戚禾的討好,而是覺得戚禾這性格很有意思,年紀小小說話就滴水不漏,心思縝密。
他那句按照贏得利潤取錢,落在不同性子的人耳中就有不同的意思。
可以說是『不要拿超過的錢』,也可以說是『不要拿少了錢』。
戚禾搖頭說:「我不會隨便相信別人,但師父不是別人。」
他不知道林織的位置,只能有些猶豫地尋找方向,充滿了依賴感。
客房的門被敲響,是兩個夥計來送水。
門被敲響的時候,戚禾就倒下面朝牆壁裝睡了,在夥計們走後,林織將門栓好,戚禾才從床上坐起來。
「洗個熱水澡再睡覺,要我幫你脫衣服嗎?」
林織將戚禾牽到了屏風後,抱著胳膊詢問。
戚禾連連搖頭,因為羞赧蒼白的面上浮上了一點紅暈。
即使眼睛看不見了,他還是能自己穿脫衣服。
只是他不太熟悉客棧的布局,摸索了一會兒,還是小聲地喊師父。
林織將他放在了水裡,這木桶是大桶,對於小孩來說還是有些深,戚禾便扶著邊緣站著。
眼睛看不見後,戚禾其他感官放大了許多倍,尤其是聽覺,因而他能聽見布料摩擦的聲音,越發用力地捏緊木桶的邊緣。
戚禾並不習慣和人共浴,但他沒有拒絕的權利,而且他還需要師父幫忙。
木桶里的水溫偏高,戚禾卻覺得身後還算陌生的大人的體溫更讓他抗拒些。
林織瞧見了戚禾緊繃的模樣,沒有介懷,他也不喜歡和人共用洗澡水,哪怕是小孩,可眼前人是個例外。
他先幫戚禾清洗頭髮,感受到小孩的身體逐漸放鬆,又用布巾幫他清洗背後,其他的讓小孩自己來。
林織叫了兩桶熱水,洗了一遍後提著小孩去第二個木桶里再泡了一遍,
熱水驅散了棺材裡的霉味與陰冷,感受到身後的師父的存在,戚禾低著頭,濃黑纖長的睫毛輕顫。
「你的眼睛,醫師是怎麼診斷的?」
雖然林織清楚戚禾的眼睛是靈魂碎片病況的象徵,只有他的心徹底被治癒才會好,但除了他沒有人清楚這點,他如果對戚禾的眼睛不聞不問,不尋求辦法,會顯得很奇怪。
「他們找不到原因。」
戚禾仍然記得爺爺的血噴濺在他眼皮上的溫熱觸感,再次醒來,他便看不見了。
這讓他的處境更糟糕,戚禾迫切地想看見,可那些醫師們卻找不到病因,甚至還說可能是爺爺的那一口血含有毒素或者是內力,使他致盲。
戚禾知道爺爺早就因為大伯一家去世已經半瘋,清醒的時候很疼愛他,對他極好,這次又受到了這麼大的刺激內傷更重,戚禾不願意把眼睛的責任歸於爺爺,也不想師父口中說出關於爺爺不好的話,便乾脆不提。
「師父,我的眼睛會一直看不見嗎?」
戚禾仰頭望著林織,聲音裡帶著不安。
幽微的燭火照亮他稚嫩的面龐,灰濛的眼眸里藏匿著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