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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閃雷鳴的聲音、刺耳的輪胎抓地聲、巨大的碰撞聲響、母親的叫喊、汽油燒焦的臭味、警笛的聲音……這是他難以忘懷一遍又一遍折磨著他的記憶。
小腿的疼痛尖銳,似乎在重複著那一天被擠壓到近乎到斷裂的痛苦,不斷刺激著他緊繃的神經。
他那天從昏迷中醒來時,還沒有過零點,父親站在他的病床邊,眼神空洞淡漠,是他未曾見過的陌生模樣。
看起來蒼老不少的男人聲音有些飄忽地說:「你媽走了,給她磕個頭吧。」
明遙記得自己似乎花費了一點時間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巨大的悲傷和懊惱讓他的大腦空白,近乎呆滯。
身旁的病床躺著他的母親,他還記得在出事前她還在說晚上給他做他的喜歡的菜。
分秒似乎在時間軸上被扭曲拉長,明遙記得自己被父親用力地拽在了地上,他的腿很疼,吊針的支架被拽偏,手上的針頭被帶落流出了血。
那天的雨也很大,母親的面上帶著傷,閉著眼睛的模樣很安詳。
再後來明遙也有些記不清,大概是爺爺奶奶來了,他們起了爭執,他的頭很疼,又昏迷了過去。
再次醒來似乎一切如舊,父親和母親都不在病房裡,奶奶在旁邊陪著他,告訴他這一切不是他的錯。
明遙知道,奶奶聽見了父親昨天近乎失去理智的斥責。
如果不是他非要在天氣不好的時候出門和朋友打球,媽媽怎麼會擔心他因為暴雨而回不來出門接他。
沉痛的回憶如同生鏽的鋸子,來回切割人的神經,又讓人在苦澀中品嘗到一絲存活於世的味道。
開門的聲音吸引了明遙的注意力,從門口走入的青年逐漸靠近。
巨大的排斥感從心裡噴薄而出,明遙並不是針對林織,在這個時候他拒絕任何人都靠近。
因為苦痛有時候極為私密,無法容許任何人涉足這片領域。
他克制地沒有用冷淡傷人的言辭驅趕,聲音沙啞:「我今天不需要任何探望,請你立刻出去。」
在偶爾亮起的光內,他的眼眸充斥著紅血絲,冷厲又極具攻擊性。
大雨讓明遙變得暴躁,極具排他性。
他不想看見林織,也不想聽見林織的聲音,不想親密,沒有欲望,他只想獨處。
倘若林織再靠近,他不能保證在失控狀態下不會傷害他。
「我不是因為任務來探望你,」站在他床邊的青年神色平靜,望著他的眼眸說,「我只是擔心你可能害怕打雷。」
沒有任何擔憂甚至在平時的狀態下顯得有些拙劣的一句話,在巨大的雷雨聲下,卻奇異撫平了明遙身上的芒刺。
明遙想起了叼著布娃娃去尋覓林織的小狗,心裡莫名泛起一些自己也說不清的委屈。
明明那麼多個下雨天都沒有來看他,關心小狗是不是害怕也沒有問起他。
若即若離,好像根本就不在意他,卻又會和他說一些好像歸屬於他的話。
「我可以留下來嗎?」
林織如是詢問著,身體卻不自覺輕顫了一下,近乎呢喃地說:「明先生,我有點冷。」
由於光線昏暗以及被床遮擋,明遙並沒有看清他的裝束,只是聽著林織的聲音,覺得他似乎真的有些冷。
拒絕的話在嘴邊盤旋始終沒有說出口,明遙也不知道自己的排斥感為何蕩然無存。
這似乎成了一種默許,林織掀開了被子,躺在了床上,靠近了明遙。
明遙觸碰到了他冰冷柔軟的手掌,感覺到了他身體輕微的顫抖。
像是一朵被冷雨吹亂的花,努力地汲取溫暖。
小腿的疼痛仍然鮮明,可痛苦的回憶在打擾下如同褪色的墨水,漸漸淡去。
明遙並沒有想要做別的事情來轉移注意力,對於他來說在這一天回憶過去是一種祭奠似的舉動,甚至會有一種自我折磨的快意。
他覺得自己應該冷淡地把林織推開,或者回到再早一些的時候,疾言厲色地告訴林織他不害怕打雷,並且下達明確的逐客令。
可身體並沒有執行大腦的命令,他甚至能感覺到林織的手慢慢變得暖和。
「明遙。」
這是林織第一次在明遙面前連名帶姓稱呼他,他從床上坐了起來,並沒有放開明遙的手。
「生日快樂。」
林織的面上並沒有綴以歡愉慶賀的笑意,像是一句過分平淡的敘述。
林織的手驟然被握緊,那種力道讓林織毫不懷疑明遙想這樣捏碎他。
明遙的神色變得無比陰鷙,於無聲冰冷中積聚著暴怒。
從十七歲那年到現在,明遙再沒有慶賀生日。
林織當然知道自己踩在了明遙的雷區里,這就是他所說的冒險,如果明遙將他推開說明他失敗了,顯然,他並沒有失敗。
從許久之前,他就在等待著一天。
他的鋪墊他的層層遞進,都是讓明遙沒有推開他的原因。
「要接吻嗎?」
即使手腕被握的生疼,林織的面上也流露出了笑意。
慶賀生日,他沒有攜帶禮物,因為他就是禮物。
林織有一張極為漂亮的臉,這種美麗沒有攻擊性,略顯無辜柔軟意味的眼,秀氣的鼻,自然上揚的唇,讓他十分容易獲得別人的好感。
因此這種感覺到美讓人覺得無害甚至是清純,所以當他吐露出邀約的話語時,反差感像是生長的密密麻麻的花瓣,將人的胸腔充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