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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是會偏心於更像自身的孩子,林織這種精緻利己主義者也是如此,他不認為自己的性格有什麼不好,甚至很喜歡,因而對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孩子不免多幾分包容。
尤其是這個人還是情人的靈魂碎片,因而他發出了一聲飽含憐愛的低嘆。
他似乎能看見當初那個躲在暗櫃裡做出決定的小男孩的模樣,能感覺到他在痛苦下的決絕。
「師父,現在想想,我當初的決定是不是很傻,我完全可以等到他們要找到我的時候再喝藥,若是他們沒發現我,我自己反倒爆體而亡,連給爹娘報仇的機會都沒有。」
戚禾虛握的手收緊,抬頭望向了林織的方向。
「不傻,你等不了那麼久,留在你手中多一日,你的危險就多一分。」
這種選擇是當時情況的最優解,戚禾沒辦法把這個藥託付給別人,也不好掩藏,如果讓更多的人知道,將會卷進不可知的變數內,更是麻煩。
「師父說得對,我喝了藥後就把瓷瓶弄成了粉末,他們連灰都找不到,好在師父當年出現在我面前,我要是不在他們跟前死了,還不知道要被暗中盯著多久。」
這就是戚禾當初沒多猶豫就吞下林織給的藥丸的原因,他當時的境況很不好,唯有脫離才能避免被監視。
「興許我的眼睛就是因為提前服藥所致,所以就算是名醫也無法治好。」
戚禾抬手摸了摸眼睛,他心裡早有這種猜測,所以才能一直平靜地面對。
「抱歉師父,一直沒有和您說實話,才讓您為了我的眼睛多費了這麼多功夫。」
戚禾不自覺地用上了敬稱,語氣歉疚。
林織知曉戚禾眼睛真正的病因不是這個,但沒有點破。
畢竟戚禾無法理解這裡只是一個以他為核心的世界,他的病症是他死亡意念的具體顯現,是他不幸遭遇的象徵,只要他打開心結徹底沒有自殺的想法,學會愛自己,他的病自然會消失。
「沒事,是該藏著點,哪怕是現在也不要告知他人,這樣的東西若是傳出去,江湖又得瘋魔一陣了。」
而作為唯一可能知道配方的戚禾,得被擾到不得安寧。
林織話鋒一轉:「雖說現在波瀾已起,但別人不會將這件事和你聯繫在一起,到時候什麼人做的,什麼人擔著便好。」
知道真相不過一會兒的林織已經有了禍水東引的想法,戚禾大仇得報後不會一直用『林禾』這個名字,總要有人來轉移注意力,這個還不知道是誰的可能在搜集藥材的人,就是最好的人選。
戚禾聽著林織的打算,唇角傾泄出的笑意多了幾分真心實意。
「師父不氣我瞞著就好,但師父已經知道我的天賦並非生而有之,而是後天洗經伐髓,會不會覺得我沒那麼好了?」
戚禾面露擔憂,沒了剛剛傾訴家仇的沉悶,露出屬於少年人的疑慮,唯恐自己在師父心中的地位降低。
開始倒茶了,林織在心裡點評,真是茶香四溢。
「自然不會,這藥也改變不了心智與悟性,若是愚鈍不堪,即使有再好的底子,也成不了大氣候。」
林織向來認為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機緣也同樣是氣運的一部分,何況戚禾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不提家中的數條人命,爺爺的下落不明,光是他作出選擇吞下藥丸喝下碧露寒天時承受的風險,他也應該得到這些。
即使戚禾沒有提,但林織清楚洗經伐髓並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當年的小戚禾在暗櫃裡承受怎樣的仇恨與痛苦,在生死之間徘徊,林織就算無法感同身受也知道那一定極為難熬,更別說他知道當年的戚禾是怎麼忍受假死中毒之痛,在陰冷的棺材裡等待著他的出現。
故而林織從不吝嗇說這些戚禾喜歡聽的想聽的話,儘可能地多給小孩一點安全感,哪怕有時候知道他是在演在裝可憐也不在意。
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耍點無傷大雅的小心機又何妨,戚禾這樣林織樂得多寵愛他一些。
「還好我遇見了師父,若是沒有師父,就沒有今日的我。」
戚禾低聲喃喃,胸腔中的糅合在一起的情緒似乎已經堆疊到溢出,從他的唇齒之間吐露些許。
少年的依賴眷戀仰慕,與他自己都尚未分明的情思纏繞,散在初夏的風中。
「師父要那藥方嗎,我寫下來給你。」
於戚禾而言,他什麼都是師父的,什麼都可以給師父,他也想為師父做點什麼,所以他的話語難得帶上來些急切的情緒。
因為相較於師父給他的所有,他只有這個能拿得出手了。
林織沒應下也沒拒絕,倚在床邊,若有所思地問:「我早就過了十歲,小棠今年也十四了,你這是提前給我未來的孩子做準備?」
戚禾下意識地站了起來,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不知道怎麼說出來。
本應該是輕而易舉做出的『笑』的動作,在這一刻似乎變得無比艱難,面上的每一處皮肉似乎都變得僵硬凝固不受控起來。
未來的孩子……未來的孩子……是了,師父總會有人陪,也會娶妻生子。
多正常的事,若是能造福師父的孩子也是應該的,不是嗎?
戚禾這麼告訴自己,可心裡那股帶著酸楚的涼意和齒冷感一陣陣上涌,凍的他腦子發麻,像是被人用冰刀硬生生剮去心尖那塊血肉,涼颼颼的疼,腥風一陣陣地從喉嚨往鼻腔里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