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頁
已經看不清底下的舞台了,因為這裡離地面至少有五六米高。
懷姣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腰,那裡沒有平時訓練時緊緊纏繞的安全繩,更沒有斜靠在一旁,懶散拽著他的小丑。
他總算理解那句「會很倒霉」是什麼意思了。
意思是,只要掉下去,就會倒霉地摔斷手腳。
此起彼伏的噓聲,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安靜下來的。
好像是從懷姣繃著腳尖,踩上繩索的第一秒,又好像是他睫毛細抖,裹著白襪子的小腿肉,都微微打著顫的那一個動作。
腳底下的繩索,實際上比訓練時還要粗一些,它繃得很緊,踩上去和平地幾乎沒有區別。
只是平地不會是圓的,更不會窄到只容得下一個腳底。
懷姣沒有辦法,只能拼命去回想訓練時的點點內容。
小丑對自己態度很壞,但好歹認真教過自己。
要屏住呼吸,勻速,又緩慢地出氣,眼睛要看著兩步以外的繩索,儘量不要往腳底下看。
懷姣記得很清楚,每一個步驟,需要注意的細節,和反覆練習之下,閉著眼睛都能掌握的微妙平衡感。
他很安全地走到了臨近中間的位置。
而底下有人已經忍不住打起呵欠了。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場表演將會如他們所想,變成一場失敗又催眠的,低級演出。
只是聖迪辛拉的表演,好像從不會真正讓人失望。
變故就發生在高吊的繩索,出現晃動的那一刻。
那個看不清臉的黑頭髮亞裔,低著腦袋,黑色髮絲別在白皙耳後,他已經盡力維持著小心翼翼,腳尖剛剛踩到繩索正中央。
「啊——」
猛然截斷的短促叫聲,從頭頂上方傳來。
密閉的帳篷里從上盪起回音,所有人被驚醒,一下抬起頭——
入眼的第一秒是一雙腿,雪白雪白,穿著勒肉的小腿襪。
他不是站立著的,而是整個人匍在繩索上,兩條腿蜷起,緊箍著粗糙麻繩。
其實很微妙,從上台的第一個瞬間,有人就注意到了那個亞裔的穿著。非常普通的打扮,但是下身卻穿著很短很短的燈籠短褲。
短褲是鬆緊邊,內里的皮筋勒著大腿。
明明是很瘦的一個人,屬於亞洲男孩的常規標準身材,乾乾巴巴,普普通通。
而美國人的正常審美,應該是柔軟的,豐腴的,充滿十足肉感的。
總之和台上那個小鬼絲毫沾不上邊。
所以在這場意外發生以前,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無聊。
最無趣的表演,和最普通的演員,完完全全是在浪費時間,順便抹黑聖迪辛拉的大噪名聲。
沒人說得好那是不是一場刻意安排好的意外劇情。
本應安全走過高繩的瘦小演員,此時塌著腰腹,像只叫不出聲的貓,細微打顫地緊貼在懸空繩面上。
舞台上的燈光太亮了,以至於所有人都能看個清楚。
白到晃眼的細嫩皮膚,蹭著粗糙麻繩,他沒有支撐點,所以一雙腿夾得很緊。
緊到看著瘦瘦巴巴的一個人,身上唯一一點粉白腿肉,都從勒緊的短褲邊里擠了出來。
圓潤的膝蓋彎,要晃不晃地抵在麻繩上,稍微蹭歪了一下,連帶著小腿上的白襪子,都掉到了腳腕上。
在那裡松松堆壘著,露著細細伶伶,隱約透出青色血管的一小截踝骨。
好像不知是誰的香菸忽然走了勢,帳篷里冒出點火星,整個底下看台,空氣都莫名躁動起來。
有人伸長脖子,面露怔相的,微微睜大了眼。
連台上什麼時候圍了人,底下開始鋪設救生墊也沒人注意到。
一切視線,所有目光,都只集中在高空中的那個黑髮男孩身上。
姿勢危險,緊夾著腿,腳尖不住踩磨繩索的漂亮亞裔。
……
距離舞台最近的特等區域。
每一個獨屬於貴賓的單人沙發前面,都配有一個小小的桌子。
桌子上有美味的甜點和酒水,還有一些購買普通票價的平民們,絕對享受不到的特殊設備。
面前擺著聖迪辛拉馬戲團特供的高級望遠鏡,通身雕花,做工考究。旁邊早已有人站起身,迫不及待地高仰著頭。
突出的喉結滾了滾。
阿戈修斯手指微跳,指尖像裹著燙意,緩慢將望遠鏡拿起。
只有他一個人沒有站起身。
良好的修養,以及從小到大的貴族教育薰陶,讓他即使在心跳失衡的情況下,也能保證絕對端莊的外出禮儀。
即使他已經認出了那個男孩。
促使他鬼使神差,來到這種場所的亞裔男孩。
如果男孩能看到自己的話,會不會也在想:原來兩人曾有過一面之緣,那個玩偶店的店主,跟他的外表一樣紳士。
阿戈修斯控制不住,心跳加速地幻想著。
「噢,天哪,他想站起來了!」
「勇敢的亞裔男孩!他的勇氣和他漂亮的腿一樣亮眼!」
「可惜,可愛的襪子阻擋了他的動作。」
阿戈修斯皺了下眉,儘量維持著冷靜表現,只動作稍快地舉起望遠鏡。
那個年代的望遠鏡,造型是復古的單柄款式,阿戈修斯右手捏著銀質把手,微眯著眼睛,稍稍貼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