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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媳婦。」周言安讓她過來。
蘇姚笑著跟人打招呼,沒有半分的生疏,「爸爸,您好。」
猝不及防地被叫了爸,周嘉鶴呆了一瞬。
兒媳婦第一次叫爸,這是得給改口費的,他的手在衣兜以及褲兜都摸索了一遍,沒找到一個鋼鏰。他這才想起,身上的所有東西在關進監獄之前,都被掏乾淨了,只除了臉上這副眼鏡,還有身上這一身的破衣服。
從監獄被直接送到這裡,身上自然不可能有能給兒媳婦的改口費。
這讓他有些局促不安。
蘇姚又不是因為對方不搭話就冷場的性子,她把自己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我叫蘇姚,我父母都是廠里的工人。我跟周言安在九月份結婚領證,當時情況不方便,他就沒有徵得父母的同意。」
周嘉鶴扶了一下眼鏡,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你是個好孩子,言安也是個好孩子,是我跟他媽拖累了他,也拖累了你。」
也沒什麼拖不拖累的,蘇姚就說,「咱們能成為一家人,那就是緣分,既然是一家人,那怎麼能叫拖累呢,咱們這是同舟共濟。」
「再說了,這又不是你們的錯,要怪只能怪環境。」她最後那兩個字說得很輕,身旁的兩人卻都聽清楚了。
周嘉鶴真是一個非常和氣的長輩,他關切地詢問蘇姚的父母兄弟姐妹,還有她的學習情況。
如果沒有這次浩劫,他該是一個好大夫、好學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落魄狼狽。
「因為我跟他媽的緣故,言安是個直脾氣,還特別犟,這就需要你多包容。但他從來就沒有壞心眼,你們小兩口過日子,要是他哪裡惹你生氣,小蘇你就直接說,他會改的。」
然後他又絮絮叨叨地說起跟以前令他懷念的二三事,難免這讓他想起了生死未卜的妻子,周嘉鶴不禁紅了眼圈,強忍住淚意。
其實周言安脾氣挺好的,沒說過有惹蘇姚不高興的時候。
夫妻倆之間,如果一定要說一個人包容另一個,那也是周言安包容蘇姚種種小毛病。
耳邊傳來熟悉的軍號聲,這聲音不算陌生,是吃飯號的聲音。
蘇姚就跟這位說,「您先去吃飯,我們倆去跟外邊那兩位大哥說上兩句話。」
見父親不動,還在看著他,讓周言安想起小時候知道自己不是父母的親生以後,第一次被帶到二叔家裡,他也是這樣看著父母,生怕被兩人拋下。
他於是對周嘉鶴說,「我們暫時不會離開,您放心。」
蘇姚說得就更讓人放心,就聽她說,「我們好容易過來這一趟,肯定要多待上幾天再離開。只見上一面就走,那不是虧了。」
周嘉鶴這才放心地離開。
他離開以後,蘇姚對著周言安說,「我們把父親接出來,一起過完這個元宵節,再把他送回來怎麼樣?」
周言安眼神微動,盯著眼前靈動而狡黠的眼睛,「可以嗎?」
蘇姚的手在他胸口輕拍了兩下,「沖你把姐姐伺候得好,這事姐就給你辦了。」
被調戲的大姑娘臉紅跟上了登徒子的步伐。
還是找那個幫忙見面的看守,他剛才說了有什麼事去隔壁找他。
主要是在整個幹校,就只認識那兩個人,不找這人也不行。別管這人剛才是為了啥才幫忙,只要願意幫忙那就行。
看見兩人,那大哥便問,「都說完了?」
蘇姚點頭,「不是到了吃飯的時候,老人家上了歲數,也不能耽誤他吃中飯,我們就讓他吃飯去了。」
這位點點頭,這兩口子這麼識趣,他也放心了。
「還沒問過大哥貴姓?」
「免貴姓徐。」
「那您跟咱那位副總理……」蘇姚豎起大拇指暗指那位領導,「是一家子呢。」
同姓裡面出了那樣一位能人,儘管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他還是挺驕傲的,不過他謙虛地說,「同姓而已,我認識人家,人家未必認得我。」
蘇姚搖頭,一臉的不認同,「說不準五百年前還是一家子呢。」
對面笑得見牙不見眼,蘇姚便趁機期期艾艾說,「還有個事,不知道大哥能不能幫忙。」
這位徐大哥立即說,「有話就說,咱不是外人。」
蘇姚笑道,「他跟那位好多年沒見過了,親情割捨不斷,能不能把那位放出去,一起住幾天,過幾天我們就把人送回來。」
徐大哥臉上的笑立刻落了下來,開什麼玩笑,你想進就進,想出就出。這是知識分子改造學習的地方,不是所謂的幹部療養院。
蘇姚只當沒看見對面人的表情變化,她還維持臉上的笑容不變,「事成之後,肯定會好好感謝大哥的。」至於用什麼感謝,那肯定是所有人都愛的錢和票。
那人立刻改口,「說什麼感謝不感謝的,我這人最喜歡有孝心的人,既然妹子你們孝順,那我就幫你問問。」
他叫蘇姚和周言安在辦公室等他,他去幫忙問問。
他離開後,周言安有些遲疑地開口,「其實沒必要這麼麻煩。」能見到一面,他就已經很滿足。
蘇姚問他,「你爸出來陪你過元宵節,你高興嗎?」
周言安點頭。
蘇姚捏了捏他的臉,「高興那就夠了,花點錢而已,有點難買我樂意,咱高興就行,又不是花不起。」<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