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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件事,是聽見了就會惹人發笑的一樁事,所以他語氣間猶帶著一絲笑意。
是嘲笑。
沈卿:「……」
顧淮宇,顧淮遇。
差不多同樣的發音。
一個是包羅萬象的宇宙,涵蓋了無限的可能,承載了父母最深情直白的愛和祝福。
但另一個,卻只是為了他哥哥活命的,一個機遇而已。
沈卿:「…………」
沈卿忽然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原本以為顧家親情淡薄,打老顧總那裡開始就誰都不愛,因此顧總的狀態才那麼默然和冷漠。
萬萬沒想到……
在親情淡薄的顧家,顧老爺子卻深深地愛過一個孩子,是連顧淮湘他們都嫉妒無比的、被偏愛和寵愛的孩子……
代入顧家的孩子,這種打擊本來已經很大了。
你說老顧總喜歡顧淮宇勝過其他孩子,是因為與顧淮宇的母親琴瑟和鳴,愛屋及烏,這也是容易讓人接受的理由。
可偏偏,顧淮遇也是他們的孩子。
……
是除了顧淮宇以外,他們兩個唯一的孩子。
但這待遇卻天差地別。
這打擊,顧總明顯比顧淮湘他們承受和忍受的還要多了很多!
顧淮湘他們至少還有他們生母的庇護,三兄妹可以抱團取暖,看那樣子在顧家也沒受過什麼委屈。
但顧淮遇……
就好像這個世界是有光和熱的,陽光會照耀到每一個人,儘管有些人分到的多,有些人分得少。
唯有顧淮遇,是獨獨被落下遺忘在角落的那一個。
……
一瞬間,沈卿猛地想起顧淮遇怎麼捂都捂不熱的手。
以前他以為是輸液的緣故。
但現在……
沈卿聽說,沒人疼的孩子手腳就不會熱。
他又猛地想起顧淮遇說過,小時候他媽媽都沒有抱過他。
忽然間一股憤怒湧上心田,他下意識抱緊了眼前高大卻削瘦的男人。
喉嚨不受控制地滾動,沈卿很難壓制自己的憤怒:「那,那你母親……我是說,蘇女士……她既然生了你,無論為什麼生,她也生了你,她怎麼能那麼對你!」
一個孩子生病了,給予更多的關心、區別對待也可以理解,但你總不至於小的那個,連抱都不抱一下吧!
顧淮遇鎖緊青年腰身的手微松,他略微仰頭看向氣紅眼的青年,反向安慰他:「不要生氣。」
同時解釋:「只是那時候顧淮宇不知道能不能救活,他一直住在醫院裡,蘇女士心疼他,總覺得如果對我太好的話,會對不起她的大兒子。」
「……這是什麼變態思維!」沈卿控制不住地大罵,原本他就不是個體面人,只是近來生活太好,出入都是高端場合,所有人對他都畢恭畢敬,他的言行也越來越自動趨向於體面。
但終究,沈卿並無意壓制自己的憤怒。
差不多飈了一通髒話,沈卿才勉強壓住口氣:「那她最後抱你,該不會是因為顧淮宇好了吧。」
顧淮遇說:「不,是那一天顧淮宇終於可以進行手術了。」
「……」
聽見「手術」,沈卿呼吸直接一滯。
顧淮遇說:「顧淮宇需要我的骨髓。他們賭對了,我的確是他的機遇。」
其實小時候,顧淮遇並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只是另一個人的移動血庫。——他的父母吝惜到不願意抽出任何時間和情感來為他解釋這些。
即使那時因為醫療條件受限,以及他們的配型特殊等緣故,一直拖到顧淮遇五歲才可以給顧淮宇做骨髓移植。
而那時候,顧淮遇已經記事了。
他什麼都記得。
只是不懂而已。
但雖然不懂,待到後來顧淮宇痊癒,顧淮遇還依靠自己的學習和探究,查清楚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年幼時他只是很迷茫,不明白為什麼前面四個哥哥姐姐不需要去醫院,五哥一直在醫院,而他是定期去醫院。
他也好奇,前面的哥哥姐姐需要經常趴在那個冰冷的台子上,被人刺破脊椎麼?
他不懂,為什么爸爸媽媽一樣不會抱那四位哥哥姐姐們,卻只有他一個人,要定期經受一次疼痛。
他不喜歡醫院的味道。
……
沈卿搭在顧淮遇脖子上的手,顫抖地下移,指尖輕輕抵上對方的脊柱。
因為削瘦,即使隔著襯衣西裝,也可以很輕易地摸到那裡的凹凸。
沈卿的指尖忽然更劇烈地抖了起來。
他沒有被抽過脊髓。
但他聽說做那玩意真的很痛。
而且……而且二十年前,醫療條件跟現在天差地別……他真的想像不到顧淮遇當時受到的痛苦……
「疼嗎?」
半天說不出話,等到能說出的時候,也只說了這麼一句。
平常明媚多情的杏核眼眼圈變得通紅,沈卿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眼睛流了淚。
顧淮遇抬手輕輕擦拭著青年的淚痕,心疼地說道:「知道說起這個你一定會心疼,之前才沒有告訴你。」
他答應他等他痊癒就告訴他一切。
但終究,他覺得這些都過去的事,其實也沒有必要說給青年聽。
因為當二十年後,他又一次被醫院通知痊癒的那一天,他們就已經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