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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突然照進一束光,風鈴被吹得叮噹響。
貓崽猛地抬起頭,流著淚的小臉喜笑顏開。
看到了什麼?
季庭嶼想不起來了。
貓崽奶聲奶氣地朝窗口叫:「哥哥,哥哥!」
哥哥?季聽瀾?
季庭嶼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只見一頭銀白色的巨狼將頭搭在四四方方的小窗前,占據了大半個窗子的冰藍色眼眸是那樣的青澀和柔軟。
「抱歉,我今天來晚了。」
季庭嶼的心被驀地拖進他的眼睛裡。
原來賀灼這麼早,就出現在了他生命中。
貓崽抹抹眼淚,站起來,搖頭說不晚的。
想要朝他跑過去,但看到窗口的爬山虎又有點慫地縮回腳丫。
賀灼看到了,一口扯下整面牆的爬山虎:「怪物被我趕跑了,過來吧,寶寶。」
貓崽眼睛裡一下子蓄滿了淚,嗚嗚咽咽地朝他跑去,跑到一半摔倒了不慎變回小貓,團成球嘰里咕嚕地往窗外滾。
賀灼怕他掉下來連忙用自己的身體擋住窗戶,小貓崽屁股朝天撞到了狼吻上,不好意思地小聲說對不起,還撅起屁股來給他揍。
可賀灼卻把他叼起來:「謝謝寶寶給哥哥抓癢。」
季庭嶼怔愣地看著這一幕,嘴唇顫動,卻說不出話來,胸口被那股酸澀漲得滿滿的。
「他好溫柔啊,對吧。」臧先生說。
「嗯……」
季庭嶼喉嚨里仿佛堵著一口苦藥湯。
巨狼把貓崽叼到樓下玩球。
體型如此懸殊的一對朋友,卻莫名和諧。
大狼用腿輕輕碰一下球,小貓要跑好久才能追回來,嘴裡叼著比他腦袋還大的球,搖搖晃晃地看不到路,老是摔跟頭。
但是有人陪著,摔跟頭也開心,尾巴甩得像螺旋槳。
「是不是生錯物種了,怎麼和小狗似的。」
季庭嶼哼他:「我這是活潑。」
玩夠了球,巨狼就用尾巴做逗貓棒在他眼前來回晃。小貓崽伸出兩隻小爪,一蹦一蹦地抓。
「現在倒像小貓了。」臧先生話裡帶著一絲揶揄:「這人誰啊?」
季庭嶼遲疑了兩秒。
「我愛人……」
「哇哦,他這體型你可有得受。」
「……」
「至少他不會讓我馬上風。」季庭嶼反擊得毫不手軟,臧先生口氣更欠了:「知道了,說不得他。」
從那之後的每一天,太陽落山前,巨狼都會如約出現在窗邊。
貓崽不再害怕,不再一個人玩,他嘗試著和巨狼聊天、分享,給人家讀自己幼稚的繪本,還把幼兒園發的小花送給他。
巨狼話不多,但聽得很認真,還會像長輩一樣誇獎他。
得到小紅花那天,貓崽攪著手指不好意思好久,才墊起腳把小花戴在巨狼耳朵上。
「送、送給哥哥。」
巨狼退出窗外,和樓下的小朋友顯擺。
貓崽羞得不得了,一直叫著哥哥回來,好丟人,不要給別人看啊。
後來看怎麼叫他都不回來,還有脾氣了,轉過身用屁股對著他。
賀灼一口就咬在他屁股上。
「別羞了,帶你去玩球。」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保姆依舊不在家。
雷聲裹挾著閃電震天響,把房間裡照得一陣黑一陣亮。貓崽嚇懷了,變回本體躲進小襪子裡。
「嘎吱」一聲,窗戶從外面打開了。
季庭嶼和貓崽一齊轉過臉,看到巨狼渾身濕透地出現在窗前:「寶寶?」
恍惚間,季庭嶼還以為賀灼在叫他,出於本能地飄了過去,可不等他張開雙臂,貓崽就穿過了他的身體,撲到了狼吻上。
季庭嶼呆愣在那兒了。
「你很想他?」臧先生看出來了。
季庭嶼眼裡滑出兩滴淚:「好想好想……」
「想他為什麼不抱他?他又不會發現。」
因為,我已經死了。
就算沒死,我們也不能在一起了……
臧先生長嘆一聲,大手一揮就把緊緊相擁的貓崽和巨狼變走了,指著窗戶:「你怨恨他在那扇該死的窗戶前放棄過你一次,可他曾在這扇窗戶前拯救過你無數次。」
「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你要知道自己的第二次生命從而何來。」
臧先生抓住他的手,帶著他在風沙中快步前行,季庭嶼的人生軌跡變成一幀一幀的彩色畫面,走馬燈一般閃過他們眼前。
學生時代就獲得無數獎項,成績和體能都拔尖。
耀眼的男孩兒在綠茵場上開懷大笑,盛夏的風灌滿他單薄的球衣。
十三歲,母親帶著他離開家鄉,小季庭嶼扛著攝像機和旅行包,踏上人生第一道旅途。
他走過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地方,足跡遍布二分之一地陸地和海洋。
依雲山下最湍急的雪水,塞北荒漠覆滿黃沙的洞窟,蓋亞那沿線終年不止的硝煙與炮火,以及不存在於任何地圖上的至今還信奉巫師來治病的古老村落。
蓬勃的血液,柔韌的骨骼,硝煙戰火混雜著來自世界各地的語言,他是在不斷前行的路上被歲月養大的少年。
從那個爬滿爬山虎的狹窄庭院中走出去,以所有自己未曾見識過的島嶼綠洲為駐點,最終,落腳在尼威爾延綿不絕的十萬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