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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點都不OK。
雙腿好像被砍斷似的疼,兩條小臂上扎進一圈玻璃渣,耳朵有點暫時性耳鳴,一直在嗡嗡作響。
但他知道自己現在絕對不能倒下,不然記者部五十多號人就全完蛋了。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的規矩對於戰地記者同樣適用,可前提是他們還沒殺瘋。
季庭嶼搬著雙腿靠牆坐起來,用力揉被砸的地方,想快點緩過那股勁兒好站起來。
短短几分鐘外面就亂成一團。
槍炮聲在爆炸後如期而至,就像宣布殺戮開始的號角,將恐懼根植入每個人心裡。
瀰漫在半空的硝煙味被風席捲四處,混雜著破碎的亡魂和生者的痛哭。
天空久久不暗,雪勢愈來愈大。
熟睡的鳥被驚醒,飛到烏黑的雲層下成圈盤旋,發出陣陣恐怖的悲鳴。
食腐的禿鷲則興奮地飛向被飛彈轟滅的小城,它們要去享受這場免費的饕餮盛宴。
到處都是鬼哭狼嚎的聲音,季庭嶼不用看就知道樓道里現在是怎樣一副慘狀。
饒是在交戰區外圍駐紮多年的記者部,也無法冷靜地面對這樣一場突如其來的戰爭。因為天空再亮起時划過的飛彈,很可能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落在自己頭上。
他終於緩過勁兒,踉蹌地站起身,顫顫巍巍地給自己注射能量補充劑。
賀灼所在的雁回山距離較遠,受影響沒有記者部強烈,但很快也陷入兵荒馬亂。
季庭嶼聽到五六次有人敲門找他,都被轟了出去。
「好了你快去吧,我沒事了。」
賀灼閉了閉眼,臉上是一種近乎銳利的冷峻和淡漠。
「聽著小嶼,我馬上回去,最慢半個小時,你帶人先躲起來,不要輕舉妄動。」
他再三強調:「絕對不要出基地,尤其威廉外派你去哪裡都別去,我剛和外公要了辦他的軍令狀,他很可能在計劃反撲。」
「不行。」季庭嶼的聲帶像是撕裂了,邊說話邊往上返血:「我能撐住,你別亂來,現在開飛機上天絕對會被當成敵軍轟下去,知道剛被襲擊的是哪嗎?」
「阿加雪城。」
「操!我一猜就是!」季庭嶼氣得一腳踢翻椅子,血跡斑斑的雙手掐著窄腰。
「這幫傻逼真是瘋了!春天就開炮,生怕雲斷山不崩是吧,山下還有五十幾號人呢!」
「掛了吧,我去外面看看。」他說完掛斷視頻,將雙槍和短刀全部抽出來插進腿包。
門外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響起,愈來愈近,直到猴子推門而入。
「報告老大!威廉命令我們即刻前往阿加雪城,追蹤軍情。」
「去不了,就說我發情了讓他找別人。」
猴子通訊還沒掛斷,為難地搔搔頭皮:「可是他說不管什麼理由都要去,必須把軍情搶來,發情期就打抑制——」
「放他娘的屁!」
季庭嶼怒不可遏一把搶過通訊對威廉大吼:「我他媽把你腦袋搶來你要不要?阿加雪城在放炮,你讓我的人去送死?!」
無線電「砰」地一聲被摔在牆上碎成幾瓣,季庭嶼如煞神般奪門而出。
外面隊員已然亂成一鍋粥,擠得水泄不通,幾個新來的記錄員在嚎啕大哭,貼近西側走廊的牆體裂開一道狹窄的縫隙。
「媽的。」季庭嶼咬牙切齒地爆出句粗口,拖著傷腿闖進廣播室。
他打開全部廣播,拍了拍麥,確認能用後提聲一句暴呵:「不想死的都給我停下!」
這一句尖嘯穿透力極強,如一根透著寒光的鋼釘直刺入眾人心臟。
整棟大樓瞬間鴉雀無聲。
季庭嶼忍著喉嚨撕裂的痛感,放輕語調:「各位,我知道你們害怕,沒人不怕,我自己現在都腿軟。」雖然是被桌子砸的。
「但是害怕沒屁用。」
「這個時候了還談理想、談職業操守是扯淡,記者部自我接手以來就只有一條鐵律——生命高於一切。在這片雪原上,活著有一萬種可能,死了就無名無碑。」
「我的首要任務是保證你們都活命,不想死的就冷靜下來,聽我安排。」
他用手捂住話筒,扭頭吐出一口血沫。
沉思兩秒後當機立斷道:「羅莎琳上瞭望塔,監測千公里內的空襲。猴子去緊急播報通知雪山下所有居民鎖好門窗不得外出,無處躲避的立刻撥打記者部熱線,我去接他們。孟凡在哪兒?」
「這兒!老大!」大兔子推開廣播室的門,崇敬而堅定地望著他。
「等猴子發完播報,你負責關閉所有燈光和無線電通訊,把基地隱藏起來。」
三人領完任務出去,季庭嶼呼出一口甜腥味的血氣,艶麗的雙唇湊近話筒:
「其餘人,聽我指揮全部撤離到救生艙內,受傷的先走,B、O其次,Alpha墊後,五分鐘內必須撤離完畢。樓要塌了。」
話音落地,原本烏泱泱的人群開始井然有序地撤離,如同數條分流的小溪,沉默不語地向救生艙匯聚。
那裡有足夠支撐一周的食物和水,足以幫他們熬過戰爭爆發後最危險的第一階段。
沙漠青全程跟在季庭嶼身旁,幫他一起疏散人群。
確保基地所有人都撤出大樓後,他握緊身後的彎刀問:「哥,我要做什麼?」
季庭嶼顯然早有安排:「你跟我走一趟。」說完抓住他的肩膀猛地推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