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頁
怎麼一到飯點就只有我一個人埋頭苦幹。
「沒,晚飯當然要回家和你一起吃。」賀灼說得理所當然,伸手端過湯盅,慢條斯理地喝起來。
他今天的打扮和以往大不相同。
白色高領毛衣削弱了他身上的攻擊性,加入純良居家的元素,在月色的加持下如同被打上一層柔光濾鏡。
有一股濃濃的人夫感。
季庭嶼在這一刻突然有些恍惚。
仿佛眼前這個人不再是隊員口中殺伐決斷的賀隊長,也不是防風洞裡那個鎮定而強大的狼王。
此時此刻,賀灼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alpha,在結束了一天的辛勞工作之後,和生病的自己依偎在雪山腳下溫暖的小房間裡,分吃一隻剛打來的鴿子。
這樣平淡而庸常的日子讓他從心底里感到饜足,甚至某個瞬間,有種想要就這樣過一輩子的衝動。
「沒吃飽嗎?」
賀灼見他一直看著自己,以為他還要喝,就把貓抱進懷裡,餵他喝自己盅里的湯。
季庭嶼的肚子都快被撐成個小西瓜了,敷衍地舔了兩口就再不肯碰了。
賀灼把剩下的喝完,起身將碗筷收拾進廚房,走到門口時和他說:「小嶼,我拿來的盒子裡有給你的禮物。」
禮物?
貓咪好奇地歪過頭,邁著四隻小爪子嗒嗒走到盒子旁,用腦袋把蓋子頂開。
只見裡面放著一個厚墩墩軟綿綿、只有棉襪那麼大的白色絨布小兜,像個小小小小號睡袋。
大小剛好能容納一隻發育不良的小貓。
而睡袋的帽子裡,臥著一隻和賀灼一模一樣的毛氈小狼,只有貓咪肉墊那麼大。
季庭嶼鼻頭一酸。
心臟被一股溫柔的力道狠狠擊中。
他想起小時候,自己還不會化成人形,比現在還要小。
父母都在國外,晚上沒人陪他,他總是一隻小貓崽睡在大搖籃里,沒有安全感,就縮在搖籃的邊邊角角。
後來看電視知道像他這樣的孩子都是有小睡袋的,因為實在太小了,怕睡醒了找不見。
季庭嶼很羨慕,他也想有個小睡袋。於是他叼出一隻厚厚的棉襪,把自己裝進去。
那隻棉襪就是他的睡袋,裡面裝滿了他的寶藏——貓咪幼崽時期的奶香,第一層還不夠厚實的絨毛,小孩子對黑夜的恐懼和無助,以及被噩夢驚醒掉下的眼淚。
後來他不小心尿在了襪子裡,像個做錯事的小寶寶一樣非常抱歉地叼著棉襪,拜託保姆阿姨幫他洗。
可阿姨並不知道那是他的睡袋,十分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捏著它,轉手就丟進了垃圾桶。
貓咪委屈地看了好半天,要哭不哭地扁著嘴巴。
從那之後他就再也沒睡過睡袋。
自然也再沒想起過這段往事。
直到很多年後他長大了,總是聽別人說:年少之時不可得之物終將會變成執念。
季庭嶼並不以為然,因為他即便沒有多富饒的童年時光,但也被母親帶著走過了許多山川湖海,見證了無數生命的逝去和戰爭的瘡痍。
他自以為自己的心臟足夠強大,內心世界也並不貧瘠,所以不會被所謂年少時的執念困住。
可現在才明白,之所以覺得自己不在意,是因為從沒有人把缺失的東西補給他。
知道再也得不到了,才會假裝毫不在意。
-
貓咪抬爪一抹眼睛,叼住小睡袋一點點託運到床上,像小時候那樣撅著屁股把自己裝進去,和人一樣平躺,交疊的兩隻爪子裡抱著那隻栩栩如生的小狼。
廚房的水聲停了。
賀灼回到臥室,關燈上床。
怕離得太近讓人不舒服,他只占了一個床邊,和季庭嶼之間隔著一個人那麼遠。
貓咪看著那麼大的空位,撇撇嘴。
只見他忽然從睡袋裡爬出來,咬住小兜不管不顧地跑向賀灼,扒拉開他的手臂蠻橫地把自己擠進去,然後一屁股鑽進小兜里,滿意地拍拍自己。
耳邊響起一聲繾綣至極的輕笑。
一片黑暗中。
賀灼側過身,將臉貼在毛絨絨的睡袋旁。
小貓也側過身,翹起四爪抱住他的臉。
和他鼻尖碰著鼻尖,嘴巴碰著嘴巴,兩隻梅花爪墊一左一右貼在他眼眶的小窩裡。
狼王闔著眼輕笑,貓咪滿足地眯起眼。
「你是怎麼知道我小時候沒有睡袋的?」季庭嶼問。
「你自己告訴我的。」
「我?」
「嗯,那天早上我逗你,長這么小是不是直接睡在棉襪里就可以,你的耳朵耷拉下來了。」
這是季庭嶼自己都不知道的失落時的下意識動作,卻被賀灼一眼看穿。
賀灼當時沒聲張,之後卻一直在想:為什麼會睡在襪子裡呢?是因為沒有人給我的小貓準備睡袋嗎?
那就由我來準備好了。
「就……這樣?」貓咪不敢置信,嗓音變得又綿又啞。
「就這樣。」賀灼一副理所應當的腔調。
季庭嶼的眼眶漸漸濕潤起來。
他抱住賀灼的臉,像一隻缺乏安全感的幼崽一樣蹭著,還伸出舌尖輕輕舔了一下。
賀灼實在太累,昏昏欲睡地闔上眼。
過了良久,耳邊傳來一點模糊的聲音,像夢囈一樣,撩過他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