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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的農夫聽不懂這些話,嬴政倒是大概能連推測帶猜測猜出大概,一朵花裡面分雌雄,要想讓兩株強壯的麥雜交那就需要將其中一株裡面的雄花給殺死,然後用另一株強壯的雄花和這株強壯的雌花結合,生下比這兩株強壯的麥更強壯的子代麥。
當嬴政向趙不息複述他推測出來的這番話的時候,趙不息望著嬴政的眼神十分複雜,還很真誠的稱讚嬴政生來就是種地的好手。
對此,嬴政哭笑不得。誇他生來就是做帝王的雄主的人不少,滿朝廷都是,就連六國的手下敗將也都承認他的本事,但是誇他生來就是種地的好手的人……趙不息還是破天荒的第一個。
兩人並肩走在田間小道上,趙不息嘰嘰喳喳的試圖勸嬴政和她一起改良小麥,走到半途的時候,一直沉默的嬴政忽然開口道:
「我明日就要離開黑石回去咸陽了。」
趙不息嘰喳的聲音戛然而止,她抬頭茫然無措的看著嬴政。
嬴政也是第一次從趙不息臉上看到如此茫然的表情,不由輕笑一聲,「捨不得我走?」
「當然捨不得!」趙不息痛快承認。
這下愣住的反而是嬴政了,這時的人講究禮法,說話含蓄,尤其是讀書的人,說起話來更是一個比一個引經據典晦澀難懂。
從來沒遇到過這麼直白說話的嬴政下意識側了側頭,本來已經準備好的等趙不息否認之後就拿出來好好笑話她一番的滿腹話語也憋在了肚子裡。
這小孩,說話怎麼這麼直白呢。
趙不息抬頭望著嬴政:「因為在黑石別人都聽不懂我說的話,他們都稱我黑石子知道我很厲害,但是他們只知道我能教他們種出更多的糧食能帶著他們抵禦盜匪、幫他們調解事務主持公道。可是他們不知道也沒辦法理解我為什麼能種出更多的糧食、造出更厲害的武器……可趙公是很厲害的大才,能理解我做出這些成就的原因還能和我討論天下大事。」
「自己很重要的朋友即將遠行,我當然會很捨不得啦。」趙不息輕聲嘟囔,「不過我也知道你還需要做生意,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所以我又不能攔著你。」
這小孩,說話真的太直白了。
嬴政心頭一顫,下意識避開趙不息清澈的雙眸,藏在鬢髮中的耳尖卻悄無聲息的染上一絲熏紅。
「我以後還會再來黑石看你。」嬴政表情看似平靜,聲音卻有些微不可查的僵硬,他很不擅長面對這樣直白的感情表達。
嬴政很擅長步步為營、勾心鬥角的政治鬥爭,也很擅長智謀交鋒、縱橫捭闔的策略爭鋒,這些是他自趙國作質子忍辱負重時就擅長的。
可趙不息……這樣毫不避諱表達自己感情的小孩到底像誰呢?
仗著身高「優勢」,在嬴政看不見的視角,目前身高只到嬴政腰間的趙不息臉上轉瞬即逝的划過一抹狡黠的笑。
最後小姑娘抬起頭露出一雙亮晶晶的飽含期盼眼睛,趙不息輕輕拉住嬴政的衣袖:「君子言而有信,趙公日後要記得還有我這樣一個朋友在黑石等待您呢。」
這可是她相面相到的造反的中流砥柱,哪能就讓他這麼容易就跑了。
縱觀歷史上造反成功的帝王,他們身邊第一個跟隨他們的人必然是和他們最一心的人,相識於微末之間,縱橫於亂世之中。
這不正是她和趙朴拿到的劇本嗎?
放有連弩的地方是靠近牆塢的一個院子,裡面除了連弩之外還有些其他東西,院子中還放著一乘戰車,戰車周圍散落著零零散散的部件。
嬴政認出那是現在秦所用的最先進的戰車樣式,他心下一動,難道還有好東西他沒有見過?
「不息是在改良戰車嗎?」嬴政仿佛只是順口提起一句。
「啊,我是想試一下來著,不過失敗了。」趙不息臉上完全沒有沮喪。
嬴政也不再說什麼,做事總是有成功就有失敗,而且往往是失敗要比成功要多得多。
只有趙不息一人改良,能做出連弩來已經是不可思議了,哪能又期望更多呢?
趙不息看了那家被她拆的零零散散的戰車一眼,心裡想的卻不是自己的失敗,而是在感慨怪不得只有在秦漢之前才會出現「車萬乘」這類形容詞,到了後來的史書上都不再提戰車這東西了。
主要是這個戰車,真的不如騎兵好用,造價高、使用條件複雜、御者培育困難,還只能在平原地區使用,兩個大車輪一到有點草石障礙的地方就走不動路。
有騎兵這種先進兵種了,戰車這種落後技術就應該被淘汰了,再花時間在這上面,豈不是事倍功半,浪費精力。
趙不息讓人把連弩推到一旁的演示場,給嬴政演示連弩。
連弩臂長八尺有餘,比尋常人的身高還要高上許多,底下有基座,需兩人共同用力向後拉弩弦,弩槽中放有十支長箭,都是用硬木為身青銅做頭。
演示之人按下扳機,一隻長箭就帶著破空聲眨眼間射穿了三百步外的靶子,一連按了十次扳機,共射出十支長箭。
蒙毅在一旁看著呼吸都急促了許多看著連弩的眼神比看自己妻子的眼神更加熾熱,若不是顧及旁邊還有人恐怕會直接衝上去抱著連弩不撒手。
一次性射出十支箭,這得省多少時間啊,想想在戰場上城牆上架滿了連弩,只需他一聲令下,長箭如雨般擊向匈奴人……<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