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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賢人眼中,修書立傳是畢生的追求。
所以嬴政也認為趙不息是因為忙於修書才沒時間回信的。
可嬴政卻依然頗有怨言,修書在那些專研學問的諸子百家大賢眼中是了不得的大事,但是嬴政卻十分不以為然。
他一手建立的秦朝也能傳千秋萬代,日後還會有秦二世、秦三世、秦百世,這樣的功績豈是小小一本書就能企及的。
竟然因為修書這點小事就將她親爹拋在一旁,果真逆女!
心下雖然不悅,可嬴政面上卻分毫不顯露,只是決定往後一段時間要加班加點處理好政務,趕在年前去一趟懷縣。
他倒要看看,趙不息那逆女編撰的到底是什麼書,竟然值得她連自己都不搭理了。
在忙碌完一日後,嬴政終於批完了他那一沓高高的奏摺。
先前還沒有紙的時候,嬴政每日要批改一百二十斤竹簡,每日都累的頭昏腦脹,有了紙之後,嬴政處理政務的速度快了一半,每日處理完政務之後還能留出數個時辰來打一套百獸戲或是聽聽歌舞。
之後嬴政又從趙不息那裡學到了分類處理政務,命令手下的文武百官在奏摺上用不同顏色的印泥按手印或者寫題目代表不同類別的政務。
十萬火急的就按一個紅手印,軍事就在奏摺封面上寫「軍事」,稅賦有關就寫「稅賦」。這樣下來什麼事情緊急什麼事情不緊急就一目了然,又節省了嬴政的一部分時間。
恰好今日的政務不多,嬴政剛到晌午就處理完了政務,他揉了揉額角。
「備車,朕要去看望武成侯。」
王翦的身體越發不好了,只怕撐不了幾年了,嬴政想到這位老將軍即將步入死亡,不禁皺緊了眉頭。
……難道這世間,當真沒有長生之術嗎?
嬴政的馬車停在了王府的門前,守門的下仆是認識嬴政的,看到陛下到來立刻小跑著將正門打開。
正要去請家中主人出來,嬴政揮手制止了他。
「不用吵擾武成侯,朕是來看望武成侯的,何必再讓老將軍起身迎接朕呢。」
王府之中頗為寂寥,王家的三位主人,王翦年老多病,長年臥床,王賁王離一個在北方鎮守長城,一個在南方征戰百越,一家人都為大秦鞠躬盡瘁。
嬴政也頗為感慨,心中思索著要用哪個將領將王賁替回來,王翦眼看著時日無多了,本該享受天倫之樂,卻兒孫都不在床前伺候,到底是大秦辜負了這位老將軍啊。
自己有三十多個子女承歡膝下,王翦卻只能孤零零躺在病床之上。嬴政唏噓不已,腳下步伐又快了幾分,想要去看望王翦。
可還沒進門,先聽到了一陣開懷的笑聲。
嬴政心生疑惑,邁入門中,正看到王翦正精神抖擻地半靠在床頭,手中拿著一沓信紙聚精會神看著,眉飛色舞,哪裡像是寂寞孤獨的樣子。
因著太過投入,直到嬴政走到王翦床邊王翦這才會注意到嬴政來了,連忙要起身行禮。
「老臣竟然沒有注意到陛下前來,臣請罪。」
嬴政強硬的將王翦按在了床上,他坐在床沿,笑道:「武成侯身體不好,是朕特意讓下仆不要告訴你朕前來的消息的。」
二人聊了一會,嬴政笑道:「朕一進門就聽到武成侯發笑,莫非武成侯遇到了什麼好事?」
王翦笑道:「可不正是託了您的福。」
「哦?同朕有關?」嬴政挑眉。
「是黑石子,她知道老臣的子孫都不在身邊之後每旬都會給老臣寫信關心老臣。」王翦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幾分。
王翦將那一沓信紙遞給嬴政,這信裡面都是一些家常話,沒有什麼好隱瞞嬴政的。
聽到了趙不息每十日都會給王翦寫信關心他。
嬴政臉上的笑容卻一滯,他默不作聲接過了王翦遞給他的信紙。
厚厚的一沓,估計有十頁紙往上。
和送給他的那封薄薄的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再一看內容,趙不息寫給王翦的這封信內容繁雜瑣碎,從她早上吃了什麼飯到割麥累的手疼再到從哪找了個方子可以外敷減緩關節疼痛。
還貼心的附上了親手抄寫的藥方。
甚至連走在路上被樹根拌了一下這等囧事都寫在了信上,語言文采飛揚,描寫的妙趣橫生,難怪能逗的王翦大笑。
而且這些文字顯然不是一天之內寫出來的,每一張紙之間的脈絡切割,一看就是這一沓信是許多天一天寫一點積攢出來的。
攥著信紙的指節用力的發白。
嬴政的眼中猶如一潭黑墨,他語氣平靜:「哦,趙不息竟然有這麼多時間寫信嗎?」
「哈哈,老臣也勸她不要花費太多時間在老臣身上,可不息卻說一日為師,終身為……嗯,不息心善,覺得老臣一個人在家太孤獨了,說她多寫一些信讓這些信陪著老臣,就仿佛她陪在老臣身邊一樣。」
王翦眉飛色舞,話說到一半忽然想起來「終身為父」不太合適,畢竟人家親爹還在自己面前。
可王翦的語氣中依然頗為欣慰。
人老了總是會覺得寂寞,可他現在每日都可以期待趙不息送來的信。
信中寫著流經懷縣的那條奔騰的河,那是黃河的支流,黑石旁邊有一條小溪,那是黃河支流的支流。小溪里有小蝦,這個時候可以赤著腳在河邊捉蝦,將一個拳頭大小的陶罐放在水中,一會就有小蝦爬進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