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罩了玻璃燈罩以後的蠟燭就不用怕距離書本過近會灼燒人和紙頁了,所以整個書桌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蠟燭,十分明亮。
嬴政沉浸做事,竟然都沒有察覺到時間流逝,直到寫下最後一行墨字,擱置下毛筆,轉了轉微酸的手腕,嬴政下意識抬眼看向窗外,這才意識到天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黑透了,他轉目看向桌案對面埋頭處理事務的趙不息。
窗外夜涼如水,幾聲蟲鳴稀疏。
是個賞月的好時候。
嬴政看著趙不息的側臉,趙不息平時一向是帶著笑的,偶爾假哭兩聲騙一騙他的同情,可總是表情生動活潑,似乎把快樂和不快樂都寫在臉上。
而嬴政的性格,少年時期陰翳隱忍,後來掌權之後則是嚴肅不苟言笑。
儘管容貌相似,可因著性格截然不同,在旁人甚至是嬴政自己看來,兩個人都沒什麼除了臉之外相似的地方。
可現在,趙不息埋頭處理事務,神色平靜,略有些嚴肅,眼睛微眯著,燭光下面部的稜角更加銳利。
活脫脫就是一個少年版的自己。
嬴政忍不住輕笑一聲。趙不息十二歲,再過幾個月也就要十三了,自己如她這般年紀的時候,正是父親死亡,秦國短短四年連死了三王,國家動亂,敵國虎視眈眈的危急存亡之際。那時候自己才剛剛歸秦沒幾年,秦話剛剛說利索,沒有得到父親的任何教育和幫助就被倉促推上了王位。
記憶中的這個年紀,如今回想起來,竟然只有慌張忐忑和一絲登上秦王位的終究還是我的暗喜,其餘的記憶倒是沒有多少。
而他的其他公子公主們這個年紀的時候……自己和其他孩子的相處時間並沒有多少,他的孩子太多了,嬴政自己也太忙了,一年中就算每個子女只陪伴他們一天,三十多個子女也要花費一個月的時間,而身為天下之主的嬴政甚至不可能空出一個月的時間來陪伴子女。
這樣和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同坐一室,安靜地各自處理自己事務的靜謐時光,嬴政也是第一次享受到。
聽到嬴政的輕笑聲,正處理事務的趙不息慢了半拍地抬起頭來,一抬頭正好對上了嬴政含笑的眸子。
趙不息眨眨眼,沒能和自己正享受親子時光的老父親共情。
「書寫完了嗎?」趙不息歪頭詢問。
嬴政心情好,也就不和趙不息計較她又不喊爹的事情了,拿起墨跡剛乾的書往趙不息面前晃了晃,頓時勾的趙不息三步並作兩步就跑了過來。
趙不息拿到書之後頓時喜笑顏開,一邊殷勤地給嬴政捏手,一邊拍馬屁:「真不愧是您啊,竟然一下午就寫出了一本專業書。天下才華共一石,您獨占八斗,天下人平分二斗矣!」
這是大文學家謝靈運誇獎曹植的彩虹屁,自然排的很有水平,讓聽慣了趙高拍馬屁的嬴政都覺得很舒服。
嬴政眉毛微挑:「你說的倒也不失為實話。」
他就是秦律的制定者之一,對於秦律自然是十分精通,規則的制定者才是最熟悉規則的那個人,天下間能比他更熟悉秦律的人,可能也唯有李斯一人。
不過李斯很惜命,就算是趙不息指著他的鼻子問他:「我覺得在對秦律的熟悉程度上,你和我爹比就是個垃圾。」,李斯也會連連點頭並且表示「陛下就是比我強一萬倍」。
「那我明天就可以陪你一起打獵了。」趙不息笑眯眯的,「本來我還以為你要兩天才能寫完這本書呢。」
什麼叫陪我一起打獵?嬴政不滿地壓了壓嘴角。
情商點滿的趙不息頓時笑嘻嘻道:「不對不對,是麻煩您陪我一起打獵。」
嬴政心情這才又愉悅起來。
左牽黃右背弓,騎著矯健的寶馬,趙不息和嬴政帶著一群人在平原上飛馳,追趕著前方的獵物。
趙不息喜穿紅衣,嬴政還曾笑她愛穿楚服,因為這時候唯有楚國的服飾鮮艷亮麗,可是騎在馬上紅衣就很好看了。
颯沓宛如一顆紅色的流星划過懷縣外的平原。
嬴政也不甘示弱地驅馬追逐著趙不息,他的騎術比趙不息要嫻熟,趙不息還是更習慣有馬鞍和馬鐙輔助騎馬,只是馬鐙屬於戰略級別的造反技術,要藏著掖著,不好拿出來顯現人前,所以現在的趙不息是空騎著馬的。
而嬴政已經這樣騎了幾十年的馬了,平日也喜歡騎馬在咸陽宮中的馬場溜一圈,騎術比趙不息要精湛許多。
所以即便是嬴政身下的馬比不上趙不息的玄兔,二人的身位也沒有差太多。
「逆女,你何時才會喊我一聲爹?」騎在馬上,嬴政對趙不息大聲道。
趙不息狡黠:「不就是一個稱呼,你在意那麼多幹什麼?」
「你這逆女,我……有刺客!」
嬴政正要回答,多次被行刺養出來的對危險的敏銳感忽然讓他在這一刻毛骨悚然,嬴政下意識扭了下頭,眼角的餘光正好看到一支自身後射過來的利箭。
嬴政這瞬間瞳孔放大,許多次面臨危險時候的機敏再次讓他在瞬間做出了反應動作。
——他往前撲了一下,帶著還有點懵的趙不息從馬上滾到了草中。
而遠處,聽到嬴政聲音的蒙毅和一眾侍衛頓時加快了馬速,拼命往這邊敢。
就在被嬴政撲下馬的瞬間,趙不息腦中的第一個念頭還是:我就是讓韓信帶著甲士跟著陳平去和那些貴族講講「道理」,讓他們自願捐獻一點物資出來資助征夫,他們就要刺殺我嗎?至於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