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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當時他們家的報酬太過豐厚,我抱著試一試的想法,還是去了。」
「幸好來了,」沈年接話,他故意輕鬆地調侃,「否則我就沒有這麼好的李媽了。」
保姆奶奶果然笑了,「你爸爸當年啊,就站在那裡,一直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然後等到快要結束了,忽然抬起頭,朝我們做了個陰森森的鬼臉。」
「當時其他人都被嚇到了,」
沈年不以為幼稚,反而相當自得,「只有李媽面不改色。」
「我當時就知道,這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能力——就她了!」
後來,果然。
在沈年被父母趕出去、最困難的那段時間,只有李媽毅然決然地決定,跟他一起離開。
想到這裡,沈年忽然想起了什麼,豪氣地開口,「對了,李媽,我最近賺錢了,給你漲工資!」
保姆奶奶並沒有推拒,而是笑眯眯地應了。
這是他們當時做的約定。
她還記得,當時算得上身無分文的沈年窘迫地站在她面前,一本正經地道:「李媽,我現在沒錢,所以給你開的工資少。」
「等我賺了錢,一定給你漲工資!」
他說到做到。
保姆奶奶的工資從零,到一千,到三千,再到一萬。
沒工資的時候,她不曾離開;有工資的時候,她也坦然收下。
就這樣,一天一天的,不知不覺。
李慧婷啊,又有家了。
三個人的眼眶都變得紅通通的,沈呦呦是心疼的紅,沈年是憤怒的紅,保姆奶奶是感慨的紅。
此時此刻,他們互相對視一眼,然後「噗嗤」一下,笑開了。
「奶奶,」笑完,小姑娘趴在保姆奶奶的懷裡,仰著腦袋,輕聲慢語地問道:「你後悔嗎?」
「後悔嗎……」李慧婷恍惚地重複道,過去種種,如同走馬觀花般一一在眼前掠過。
最後,她低下頭,對上小姑娘清透的雙眸,也輕輕地道:「我李慧婷這一生,沒有欠過一筆債,從未負過一個人。」
「但只有一件事,我是真真正正地後悔。」
她悵惋道:「要是當時四哥生病的時候,我能發現就好了。」
「他守著捨不得吃的那袋糧食,在搬走他屍體的時候,被不小心灑在了火車輪下。」
「一顆也撿不到了。」
這或許正寓意著那個年代許許多多人的人生縮影,忙活了一輩子,最後只得了一場空。
沈呦呦不懂那些沒說出來的大道理,她只是認真地說著自己想說的話。
「奶奶,」她輕輕地說,像是在吹一朵蒲公英,「這一路走來,你辛苦了。」
李慧婷感到眼眶又是一熱,她慌忙地用手去擦,那一口梗在心頭的氣,就像是被吹散的蒲公英一般,徹底消弭在了空氣中。
「爸爸爸爸,」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沈呦呦鬧騰地呼喚,「你賺錢了,要請呦呦吃飯!」
「好!」沈年一口應下,大氣地揮手,「走!我們今天一起去頓吃大餐!」
頓時,一家人都動了起來,拿帽子的拿帽子,換衣服的換衣服,穿外套的穿外套。
等到再次收拾齊整,又聚在了客廳里,沈年率先伸出手,推開門——
「各位,」好半會,他惋惜地回頭,「看來我們今天是沒辦法去吃這頓大餐了。」
「啊?!」沈呦呦連忙從爸爸的咯吱窩底下鑽了出去,探頭往外看。
然後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賀天均。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頭髮看上去濕潤潤的,雨傘上全是水。
「天均哥哥?」沈呦呦驚訝,「你怎麼來了?!」
賀天均有些尷尬地揮了揮手,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被小姑娘打斷,「天均哥哥,別站在外面說,進來坐呀。」
他鬆了口氣,遲疑地將傘放到了門口處,緩緩地走進了別墅。
他曾經在先導片中看過這裡的環境,此時終於能親自感受。
這裡面的家居、擺設,乃至床邊的一朵雛菊,都跟他們家很不一樣。
一定要說的話,就是多了幾分「人氣」,以至於他心底的那絲猶豫不決,都散去了幾分。
賀天均稍稍屏息,保姆奶奶已經端來了薑茶,他有些侷促地坐到沙發上,禮貌地道了聲謝。
薑茶一入肚,由內及外的陰冷瞬間散了幾分,賀天均忍不住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一抬頭,就看到正盯著自己的沈呦呦。
他臉一下子紅了,還沒想好要怎麼開口,就見撐著下巴的小姑娘看著他,開門見山,「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天均哥哥。」
賀天均這才想起那件困擾了他足足一整天的事,他握緊了拳頭,深吸口氣,心裡默念:「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沈呦呦困惑地眨了眨眼,不知天均哥哥為什麼突然開始背古文。
反而是賀天均先意識到自己竟然不小心把心底想的話說了出來!他的臉再次紅成了猴屁股,再顧不得什麼糾結猶豫,閉著眼睛一口氣把昨天經歷的一切禿嚕了個乾淨。
沈呦呦原本只是撐著腦袋在聽,越聽小臉繃得越緊,而一旁的沈年也同樣滿臉嚴肅。
「……我在警局見過醉酒的人,」
賀天均此時也顧不得害羞,他深吸口氣,手緊緊握成拳,聲音很低,「不是那個樣子的。」<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