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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文章的作者才二十出頭,即便文章質量沒這麼好,他也會讓他上《安江文集》
「那就好,」張巡撫笑著摸了摸自己的鬍鬚,「他以後會繼續寫文章,等他寫出來了,我再來找你。」
方山長道:「好文章可遇不可求,他總不可能每月都拿出這樣兩篇好文章來!」
張巡撫:「……」那還真不一定!
黎青執可是一個……在不到十天時間裡,寫完了一部十幾萬字的《沉冤錄》的人。
黎青執真的太能寫了!
這麼想著,張巡撫拿出一套他在崇城縣燈會上買的《沉冤錄》給方山長:「方山長,這是一部奇書,贈與你了。」
「《沉冤錄》?那本改變了京城風向的書?我雖然知道這書,但還沒看過,一定要好好看看……這書是誰寫的?」方山長問張巡撫,「我聽了傳言,都說是你寫的。」
張巡撫:「真不是!」
「這樣啊……」方山長有些失落,然後看向印在書上的,寫書者的名字:「煢獨散人,我還以為是你呢。」
黎青執寫《沉冤錄》的時候,壓根就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是誰,以至於一開始都沒有想筆名。
但後來覺得起個筆名將來說不定還能用……就隨手起了一個「煢獨散人」的名字。
煢煢孑立,形影相弔,煢獨就是獨自一人的意思。
他上輩子在末世,一直都是一個人。
而更有意思的,是他這輩子嬌妻幼子環繞身側……壓根跟煢獨沒關係!
方山長猜測這書是張巡撫寫的,其實也跟這筆名有關。
誰不知道張巡撫孤身一人?
張巡撫沉默。
他也不知道黎青執為什麼要起這麼一個筆名,畢竟……他家可太熱鬧了!
難道黎青執嚮往一個人居住?
不至於吧?他看黎青執對孩子喜歡得不行,還喜歡跟人說話,見誰都能說兩句……
黎青執應該是為了不讓人發現他的真實身份,故意起了一個跟他真實情況截然相反的筆名。
「我可沒工夫寫這書。」張巡撫道,跟方山長聊起了別的。
而此時,禾興府府城,周山長也在看《沉冤錄》。
這書在京城已經流傳開了,但禾興府這邊……一直到苟縣令在燈會上賣書,大家才看到此書。
周山長聽說過《沉冤錄》,因此在燈會上看到之後,立刻就買了兩套,在攤主的推薦下,他甚至還買了一些寫苟縣令的書……而等回到府城,他率先打開了《沉冤錄》。
這書里寫的文章,全是大白話:「婁管家把阿珍和家裡的糧食都拖走之後,日子就更難過了。小花趴在地上,一粒粒地撿地上漏下的穀子,撿了就塞進小草嘴裡,小草的身子小小的,腦袋特別大,她用牙慢慢磨著穀子,吞咽下肚子。我從外面偷了些菜回家,家裡沒有柴火,就直接啃著吃……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一天醒來,發現小草沒氣了……」
「我實在餓得狠了,見前面有個孩子吃飯,飯粒掉地上,就趴下去撿,那孩子的娘被嚇了一跳,飛快地抱走了孩子。」
「我爹去求婁二爺,求他寬限幾天,婁二爺說我爹太髒,讓下人把我爹踹到一邊,我爹的頭磕在婁家大門前的石獅子上。我們找過去的時候,他已經沒氣了。婁家的門房說我們晦氣,把我哥拉走了,然後我就再沒有見過他。」
「那年收成不好,收上來的糧食剛夠交糧稅,我爹怕家裡人餓死,就藏了點糧食,他們來收糧稅的時候發現不夠數,就打了我爹一頓,把我姐拖走了,我姐才十四歲,就被賣進了窯子,沒幾個月就生病死了。我去給她收屍,見她身上沒有一塊好肉,眼睛都閉不上……有認識的人跟我說,我姐死的時候一直在喊娘,她都不知道呢,娘早就死了,爹也死了,家裡就剩我一個。」
……
《沉冤錄》是百姓口述,煢獨散人記錄的,裡面的文字跟時下的文章截然不同。
那些口述的百姓,他們也是麻木的,他們不知道要怎麼訴說自己的痛苦。
一樁樁的慘事,在書里就那麼……好似輕描淡寫地寫了過去。
但讀這書的人,都能從中感受到口述者難以言喻的悲痛。
周山長看著看著,眼睛就酸了,忍不住用帕子按壓眼角。
那臨湖縣的婁家人,那嚴縣令,死得太好了!
彭景良跟周山長一起看書,已經忍不住嗚咽出聲。
老百姓的日子,原來過得這麼慘的?
他以後要是當官了,一定要當個好官。
而這書,在崇城縣更是風靡。
李秀才的學堂里,看過這書的人就越來越多。
苟英原本是不想看這書的,因為都說這書寫得很慘。
看了要哭的東西,幹啥要去看?
但架不住身邊人都看了……苟英借了書看起來,這一看……
苟英嚎啕大哭,這天晚上到黎青執那裡的時候,眼睛整個腫了起來。
「你這是怎麼了?」黎青執問。
苟英道:「《沉冤錄》里的百姓太可憐了!」
黎青執:「你以後在學堂里別看這種書,在學堂里,該好好讀書。」看苟英今天這樣子,他在學堂里肯定沒有好好讀書。
「我一開始只打算隨便看一眼!」苟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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