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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陽縣,乃至整個岳州府都掀起一股採買君山金龜的熱潮。
可是那玩意本身就少且珍貴,還是君山島上的、其他地方絕無僅有的特產,一時之間更是被岳州府上下的賭徒們炒成天價。
兩個來到城牆根上張榜的衙役,也不住地八卦著這事:
「我原以為岳大人今日張這榜才會引起軒然大波,沒成想居然被駱家的少爺截胡了!你說這算不算『當官的都鬥不過駱家』的例子了?……」
「去你娘的!——」另一個衙役笑著捶了同伴的胸膛一下:「駱公子那事是玄乎了點,所以才傳的這麼廣;可是知縣大人這事,才是事關所有百姓的糧食口袋呢!——」
一開始的衙役撇撇嘴:「要不賭一下?看哪件事的熱度更大?」
「誰有這閒工夫,咱們還是抓緊時間安穩當差吧!要不然看岳大人能不能擼了你我……」
「呵呵,他哪有這能耐!……」
那兩個差役遠遠走後,附近擺攤的百姓們才紛紛圍上去,眯著眼睛看城牆上的字。
可是奈何字太多,有許多識字不全的不能完全理解,一個賣油的阿翁實在是扛不住了,他輕輕拍了拍身邊頭戴斗笠,一身粗布麻服的高個青年,仰視著他並不清晰的臉孔,問道:「小伙子,上面都寫了些什麼呀?!——」
那男子聽聲音很是年輕,而且聽出了聲音之中的幾分滿意之情:「老人家,這是一份《通告》……」
「啥叫《通告》?」賣油老翁一臉懵逼。
有見多識廣、闖南走北的商販站出來刷著存在感:「這大傢伙就不知道了吧!朝廷現在就用這種形式寫奏章呢!有時候一些大事需要曉諭天下,就用叫什麼……額、《公告》!
像這種小範圍內周知的事項,就得用《通告》……」
「哦……我想起來了,前段時間大赦天下,不就是用的《公告》嘛……」
「對咯!您老真是人老心不老,理解地很快呢!……」
賣油老翁繼續說道:「可是……這份《通告》上究竟都寫了些什麼啊……」
「額……」識字也不多的商販啞住了。
「我來給大家念念吧!——」最後還是一開始賣油老翁問的那個斗笠青年,自告奮勇地給念著告示上密密麻麻的字跡:
岳陽縣地處湘北,西攬洞庭,北扼長江,為「湖廣熟而天下足」的產量大縣,物產豐饒,不勝枚舉……
可近年來風調雨順,糧食卻每每欠收,連帶湖廣軍士的口糧都需向鄰縣挪借,士紳世家更無一人挺身而出;
今本知縣忽然接到上諭,瓦剌又在北境蠢蠢欲動,需做戰續準備及時囤積糧草,我等百姓更應軍民一心,相知相恤,共同抵禦外侮。
況且,設兵用以衛民,繳納賦稅以養兵,古今同理。汝等藉兵丁之力以保疆土,安能忍心坐視其忍飢挨餓,卻沒有一絲惻隱之心?
聽聞某一邊境小縣急公好義,紛紛如數繳納錢糧,甚至捐出盈餘米糧來供養前線,僅自留少數口糧誓與前線戰士共存亡;小縣尚且如此,而我岳陽大縣卻還蒙臨縣挪藉口糧,實在是自愧弗如!
挪借米糧雖解得了一時軍備所需糧食的燃眉之急,但不代表大家的拖欠糧米可以不繳,難道一定要等衙役上門催征,諸位再落個負隅頑抗的抗稅之名嗎?屆時不僅岳陽縣面上無光,諸位也會背負罵名。
是否選擇身負罵名,還請各位思之慎之。
本官上任月旬有餘,知曉本縣徵收糧米每石的損耗為一斗,甚至於此等損耗再尋常不過;可是今上宅心仁厚,特命我等不許盤剝百姓,所以本知縣特從寬處理:
凡本縣百姓繳納本年糧米,一斗只收損耗五合,每石只收損耗米五升;納舊年米糧,一斗僅收損耗三合,每石收損耗三升。此舉只為收取足夠供應糧道、養廉以及所需消耗費用,本知縣分毫不染。
諸位當體諒本知縣「減耗」的為民之心,將應納新舊糧米,全數繳納完成,這樣不僅軍營將士能享飽食之樂,本知縣亦十分感謝士紳百姓之恩賜。
可倘若汝等依舊不通情理,不能明辨是非,仍舊抗繳錢糧,本知縣自當照舊按照一斗的損耗徵收,惟有嚴刑峻法,才能對付得了汝等頑劣士紳百姓。
諸位切莫以為汝等是在這對抗本官,其實你們是在與「朝廷法度」相對抗!
舉人、貢生、監生、生員,皆受百姓所仰望,可卻偏偏帶頭拖欠錢糧,抗繳拒捐,所受懲罰自當比普通百姓更重;本知縣知道,諸位百姓抗繳錢糧的畏懼在於那等豪強土棍、土司衙役,本知縣在此跟諸位承諾:一視同仁,絕不姑息!
如不按期繳納米糧,仕紳則呈文參奏彈劾,舉人、生員則提請學道褫奪功名;奸棍、蠹役,則依律法囚禁,刁頑者立即杖斃!而其名下應繳納之糧米,即使家破身亡,亦要如數追繳,切莫到時將後悔莫及矣!
本官愚鈍,忝居知縣高位,有移風易俗教化人心之責,與士紳百姓痛癢相關、休戚相共;本縣願為百姓謀安居樂業,立淳樸良善之風。
繳賦納糧,乃分所當為之事,本縣並非有意苛求百姓。難道汝等皆是木石心腸,不肯稍聽本知縣良言相勸嗎?
汝等士紳百姓,請試著於深夜或黎明之時仔細思量,必能體諒本縣愛民、護民之心,不負本縣殷殷期望,本縣在此感激不盡,翹首以盼……<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