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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來說,母親和皇兄都是重要的親人,他很難在兩人之間取捨,但二人之間的矛盾又是無法調和的。
他想了一夜,過去
逃避的一切也該重新面對了。他想知道他兄長當年究竟是怎麼死的,只有知道當年的前因後果,他才能做出最恰當的決定。
然而,要從皇兄和母親那裡問出真相,只怕也非常困難。在徹底了解真相之前,他們二人都是他應當提防的。
趙懷淵沉默良久,昨天半夜便趕來的趙良面色還不大好看,他自然知道了他不在時趙懷淵的遭遇,剛見到趙懷淵時已謝罪過,只是趙懷淵揮了揮手,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時趙懷淵忽然看向趙良,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神情問道:
「趙良,你忠於我,還是皇兄?」
趙良微驚,想起了最初到主子身邊時的事,那時候主子還只是個少年,聽說他來自詔獄,十分新奇,每日纏著他問詔獄裡的事,甚至還非要他帶主子去詔獄玩。
他是皇上派到主子身邊的,當時皇上說的是,從今日起,他便是趙王爺的人,只當效忠趙王爺。
這麼多年來,他一絲不苟地執行了皇上的命令,只效忠主子一人。那他這算是忠於皇上,還是忠於主子?
趙良很清楚主子這麼問,便是今後有事情不能讓皇上知道,他只遲疑片刻便道:
「小人從未向皇上透露任何關於主子的私事。"
趙懷淵笑了一聲,他沒有說什麼。
他過去仰仗的一切都來自皇兄,從未有過真正屬於他的人,是依賴也是不想讓皇兄疑心,這會兒想私下查些什麼便難了,他手頭沒人。
他忽然想到了沈晞。除了他自己之外,如今他能信任的便只有溪溪了吧,但他不知道是否該將她牽扯進這麼的事裡來。
這時,長安院的院門終於打開,神情木然的花嬤嬤出來道:
「殿下,您回去吧,娘娘這會兒並不想見您。"
趙懷淵並不硬闖,卻也不肯離開,他笑道:
「母親不見我一日,我便在這兒待一日。」
他已經枯坐了一就,面色蒼白,眼中還有紅血絲。這麼一張絕色面龐上的憔悴,任何人看了都覺得不忍。
花嬤嬤本先是看著趙懷淵長大的,更是心疼,嘆了口氣回去了。片刻後,花嬤嬤又出來道:
"殿下,娘娘請您入內。"
趙懷淵並不情外,邁步入內,而趙良則被攔在了院外。
趙懷淵見到孫瑜容時,她正坐著,像雕像
一麼一動不動。見趙懷淵來,她抬了抬眼皮,忽然毫無徵兆地
落下淚來。
「我只是想讓那人也嘗嘗失去兒子的滋味,我有錯嗎?」孫瑜容哽咽道,
"你這麼逼迫我,是不想要我這個母親了嗎?"
以往趙懷淵聽到這麼的話,總會想,是不是自己太過任性,太過自私,而不夠體諒母親。可如今他發覺,當他知道無論他怎麼,總有人站在他身後,哪怕面對可怕的皇權也會毫不猶豫出頭,他已不會像過去般軟弱了。
溪溪告訴他,他值得,值得旁人對他的好。她覺得他很好,她看到的他只是他。
趙懷淵凝望著自己的母親道:
「母親,倘若皇兄真像您說的是白眼狼,您這麼設計我,先不怕他趁機坐實我的罪名嗎?您是不想要我這個兒子了嗎?"
孫瑜容驀地站了起來,赤紅著眼激動道:
「你在胡說什麼!你是我兒子,倘若那人真那麼做,我自會救你!"
趙懷淵緩聲道:「可我本不必遭受這些。」
他的眼神慢慢冷下來:
「母親,倘若您不想要我這個兒子,當初便可以掐死我,讓我陪兄長一起走。"
孫瑜容有一瞬間的僵硬,隨即別開視線哭道:
「我早知你遲早被旁人騙得與我離心,我是你母親啊,你怎麼能如此懷疑我!"
趙懷淵一直看著自己的母親,因而沒錯過她那一瞬的不自然。
當年她可能真的因遷怒他而想過要殺了他。
當年他剛出生不久,因而母親的心思都在他身上,她便認為是如此才讓兄長慘死。
趙懷淵壓下窺見這一絲真實而生出的痛苦絕望,緩聲道:
「是,我說錯了,不該是掐死,而是燒死。"
大兒子被燒死是孫瑜容這二十年來無法擺脫的夢魘,聽到趙懷淵驟然提起,她死死瞪著他,崩潰地大喊道:
「你住口!住口!你兄長慘死,當時他該多麼痛苦啊,你怎能如此輕描淡寫地提及此事?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我的文淵啊,那麼俊秀孝順,到頭來卻連具完整屍身都沒留下……"
她哭到不能自已,腦子裡只有那一日,看到那漆黑焦骨被抬出來時的恐怖,那具焦屍只有一小半還算完好,因為那一小半被壓在倒塌的橫樑下,她親手為她兒子縫製的香囊先在那一邊,在涼風蕭瑟中輕
輕晃動,帶走了她的一切希望。
趙懷淵上前扶住孫瑜容,紅著眼睛道:
「母親,我知道您很痛苦。但,兄長當年究竟是如何死的,您真的都查清楚了嗎?"
本沉浸在痛苦中的孫瑜容驀地抓緊了趙懷淵的手臂,指甲幾乎隔著衣服嵌入他的肉中,她的眼中滿是怨毒之色:
「你想做什麼?想為那白眼狼推脫?不是他,還能有誰?只有他,只有他!」<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