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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未落,已經有兵刃響動和慘叫聲,從隊伍首尾兩端傳來。

    “保護郡主!”蕭讓大喝一聲,唰的一聲拔出長刀。

    侍衛們開始迎敵,隊伍中央數十人護著維桑往前走,想要先走出峽谷。

    兵刃交加聲音越來越響,馬賊竟是來勢洶洶,想來是跟蹤了這送親隊一路,特意選了這裡地形險要才動手。

    蕭讓所帶的護衛隊亦是精銳,武器又精良,殊不知馬賊們裝備卻很是奇怪,身上那層藤甲衣看似綿軟,卻是“刀槍不入”,若沒有極強臂力,很難一刀砍破。

    正是恃仗著身上的藤甲,馬賊異常勇猛。身邊許多侍衛負傷、倒下,維桑一顆心跳得越來越急,四處張望,卻始終沒有看見江載初。她愈發焦急起來,連聲問:“寧王呢?”

    身邊的侍衛尚未回答,不知哪裡衝出來的一隊馬賊已經靠近,為首那蒙面的漢子劈頭一刀就將那侍衛的腦袋砍下了。維桑真正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殘酷的場景,臉上還濺了滾燙的血,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呆呆站著一動不動。

    蕭讓將她推了一把,她堪堪避開刀鋒,只是幾精長發飄落下來,可見那一刀之險。

    身後馬蹄聲傳來,維桑來不及回頭看,蕭讓卻已經將她腰間抓住,甩給馬上那人,喝道:“殿下,護著郡主先走!”

    維桑身子凌空而起,又被人攔腰抱住,放在了馬前。

    耳邊只聞呼嘯的風聲,背後那人的胸膛寬闊,心跳隱隱,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味道。

    江載初的馬術極精,一手控韁,另只手持著瀝寬,往斜一劈,將一名馬賊斬於馬下。雙腿微微用力,下身駿馬嘶鳴一聲,便往前竄去。

    維桑側身坐在他身前,一顆心猶在猛烈跳動,看了一眼滔滔江水。

    他沉聲道:“怕的話閉上眼睛。”

    她在他懷裡搖頭。

    這一路她都膽戰心驚,直到此刻,真正遇到了危險,或許連命都會沒了,心中卻反倒安定下來。

    她的一隻手不由用力摟緊了他的腰,忽然聽見一聲低喝:“閉眼!”

    維桑下意識閉上眼睛,耳邊聽到嗤嗤兩聲,有溫熱的液體濺在臉上,心知他又砍了兩個敵人,卻不知前方還會遇到多少馬賊。

    所幸江載初的馬匹極為神駿,不過半盞茶時間,已經帶著兩人遠離了身後戰場,眼見便要出月亮峽。他心中剛剛鬆一口氣,忽見前方人影幢幢,心底便是一沉,心知在峽口還埋伏著人。他若一個人,自然無所畏懼,可是眼下還要護著維桑,心中便有些惴惴。

    事已至此,卻也不能再退。

    江載初清斥一聲,維桑也不見他如何動作,那柄長劍已經入鞘,取而代之的卻是一支自己從未見過的銀色長槍。她怔怔抬頭看他,他低頭對她一笑,放脫韁繩,將她的臉往自己胸口輕輕按了按,迫著她靠著自己,用身後大氅將她裹起,柔聲道:“別看。”

    眼見她乖乖閉上眼睛,他長槍指向前方,用力一夾馬肚,衝著馬賊而去。

    江載初的武力自然不可與士兵們同日而語,手中長鋒嗤嗤兩聲,已經砍進了藤甲,挑開了為首兩人,馬蹄踏過,兩側不斷可聞慘叫聲,江載初面容不動,黑色長髮散落在肩上,眼神堅定鋒銳,手起槍落,必將一人挑落。這般的氣勢如虹,竟將那數十名馬賊嚇得肝膽俱裂,直欲將他放過去。

    馬賊中忽然有人大聲道:“他身前帶著人!”

    話音未落,三柄長刀已往維桑身上砍去。

    江載初右手剛挑落一人,來不及回槍,眼見刀鋒要落在維桑腰上,情急之下便是一側身,踢開了兩柄刀,到底還有一柄,砍在了自己背上。

    他咬牙趁著馬賊的刀尚未拔出,反手一槍,將那人刺死。

    這將軍再勇悍,到底也受了傷。馬賊們興奮起來,一個個殺紅了眼,口中喊著:“抓住他們,必然是要緊人物!”

    維桑本就是側坐著,顛簸之中身子不斷往下滑,她原本攀著江載初的腰,卻覺得手上濕漉漉的有些滑膩,鼻中又聞到血腥之氣。於是偷偷睜開眼睛,卻見到自己一手的血,才知他受傷了。一驚之下,身子更是重重的往下掉,江載初無法,拋開韁繩,用力將她提上來。

    這一動作,腰間傷口裂得更大,又是兩柄刀同時砍來,他只能用後背去擋,悶悶兩聲入肉,他倒吸一口涼氣,回身長槍掠過,將那兩人攔腰截成兩半。

    趁著這一槍之威,馬賊一時間不敢追來,江載初用力夾緊馬匹,往前奔去。

    他手中操控著韁繩,一路不辨方向地狂奔,直到暮色沉沉,看不清來路。

    維桑只覺得他的呼吸越來越重,而馬不知奔到了哪裡,忽然被一絆,兩人都重重地摔落下馬。地勢似乎是由高到地,頗有落差,身子便如同一塊石頭,不由自主地往前滾下去。

    也不知昏昏沉沉地滾了多久,地勢漸漸平坦下來,維桑緩了許久方才爬起來。

    身上臉上擦破了不少,幸而月亮從雲層後鑽出來了,借著這抹清輝,維桑在不遠處找到了江載初。他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因為穿著深藍色長袍,血跡也不明顯,一時間看不出受了多少傷。

    “江載初!”她連忙跪下去,將他的頭輕輕抬起來,帶著哭意喊他的名字,“江載初!你醒醒啊!”

    他沒有醒來,她咬牙,借著月光,小心將他後背上的衣料撕開了。

    這一撕開,維桑只覺得渾身血液都涼透了。

    他的後背是三道深得入骨的刀傷,皮肉翻卷,可以看到裡邊筋脈肌理,鮮血幾乎用可以看到的速度正汩汩冒出來。

    維桑知道自己的手開始顫抖,那麼多血……她該怎麼幫他止血?

    大腦一片空白時,許是吃痛,江載初醒了過來。

    回過頭,那雙眼睛鎮地看著她,聲線亦是溫和的:“你怕麼?”

    怎麼會不怕?

    他要是死了……他要是死了……

    維桑怔怔想著,強忍住要落下的眼淚,努力展開一絲笑意:“江載初,你快死了,我反倒不怕了……大不了,便是一起死。”

    他沉默了片刻,輕聲道:“那麼我努力活著吧。”

    維桑慌忙揉了揉眼睛,“你身上有傷藥麼?”

    “前襟。”他連說話都開始吃力斷續。

    維桑連忙從他胸口摸出一個小瓷瓶,拔開塞子,將藥粉盡數倒在那三道傷口上。

    這藥竟然有奇效,鮮血還在往外冒,可是速度卻明顯減緩了。

    維桑鬆了口氣,眼見他因體力不支,又昏睡過去,心知是藥粉起了作用,漸漸鎮定下來。又從他前襟處掏了一支火折出來,她四處尋了些乾柴,堆攏在一起,試了許多次,終於把這捧小小的火生了起來。

    來時那件大氅落在很遠的地方,維桑跑去撿了回來,拿牙齒撕咬著,拉成許多一掌寬的布條,跪在他身邊替他包紮。

    許是因為疼痛,江載初驚醒了,看清她手中的布條,斷續道:“糙木灰。”

    維桑“噢”了一聲,連忙拿樹枝撥拉出那些剛剛燒成的糙木灰,等到涼去,捧了一些小心灑在他的傷口上,這才用布條包紮起來。

    做完這一切,她略略放心,坐在他身邊,小心將他的頭放在自己膝上,拿半幅氅子遮在他身上,精疲力竭地閉上眼睛。

    火光漸漸微弱下來,夜間的樹林裡頗有些寒意,維桑被他一陣一陣的顫抖驚醒,連忙去探了探他的額頭,掌心只覺得滾燙。她知他失血過多,如今發起了高燒,只怕身上極冷,正要去加些柴火,只是手腕一緊,江載初牢牢拉著她,只是不願放開。

    “江載初,我去添些火。”她俯身在他耳邊道,“我不走,我在這裡。”

    他燒得迷迷糊糊,卻聽到了,慢慢放開了手。

    維桑將火燒得旺了些,回到他身邊。明滅不定的火光中,他的眉緊緊皺在一起,臉上一絲血色也無,喃喃地說著話。

    她靠得近一些,聽到他叫著“爹娘”,怔了怔,才想起來,他曾經說過,先帝在與他們母子獨處時,從不許他叫父皇和母妃,便如尋常人家那樣叫“爹娘”。心中微微一酸,維桑輕輕握住他的手。

    胡亂叫了許多聲爹娘後,他終於安靜下來,似是睡得舒服了一些,只是片刻之後,他又有些不耐地動了動,喚了一聲“維桑”。

    維桑身子僵硬住,聽他一聲有一聲的喊自己的名字,聲音那樣溫柔,那樣小心翼翼,仿佛是在說兩個極其重要的字。

    阿爹和阿嫂走後,她真的很久沒有再哭。

    可是此刻,他這樣身負重傷,躺在這裡,一遍又遍,喚她的名字……

    眼淚一串串如同落珠掉了下來。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她亦一遍遍答,耐心,溫柔的,直到懷裡那人昏睡中勾了勾唇角,無意識地回握她的手,緊緊的,仿佛有所感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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