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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蠱主懷上中蠱之人的血肉,自然而然的,就能化去她身上排異了多年的血凝。

    只是韓維桑她極難受孕,卻是事實。

    如今想起來,這樣難得的一個機緣,她竟然得到了。

    可見老天……終究還是眷顧著她。

    只是函谷關下,她如何從那裡逃脫,又是什麼人在照顧她……生阿恆時吃了苦沒有……

    江載初思及這些事,真正是坐立難安,恨不得立時將她抓來問個清楚。

    馬車頓了頓停下來。

    江載初親自抱著阿恆下車,卻見寢殿門口,阿莊早已等在那裡,一見到皇帝就疾奔過來:“我姑姑還活著是嗎?”

    韓東瀾如今已有十三歲,是一個挺拔俊秀的少年郎了。因皇帝疼愛,一直帶在身側當做兒子一般對待,在宮中也從不拘於禮數。

    江載初含笑點頭,另一隻手牽過他,笑道:“這是你的表弟,江見恆。”頓了頓,又道,“阿恆,這便是你的阿莊哥哥。”  

    阿恆倒是很快叫了一聲“阿莊哥哥”。

    韓東瀾看著這小傢伙,有些難以置信道:“姑父,這真是你和姑姑的孩子嗎?”

    江載初點頭之後,韓東瀾才笑起來,親熱地牽過阿恆的手,又問道:“那姑姑人呢?”

    江載初輕輕嘆口氣:“她終究是不願踏入這裡的吧。”

    韓東瀾“哦” 了一聲,失望黯然之色不言而喻,掌心忽然間涼涼的,是阿恆將一塊玉塞在了他的手心,仰頭憨憨看著他道:“這是娘親讓我給你的。”

    韓東瀾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手中的血玉,又抬頭看看江載初。

    “既然是你姑姑給你的,你便收下吧。”江載初輕撫他的頭,遙遙望向西南,“阿莊,過不了多久,姑父也該送你回去了。”

    大洛朝如今有了儲君,朝廷上下便顯得其樂融融許多。

    自然還有一些書呆子、一根筋的史官孜孜不倦地上書,要求皇帝弄清儲君生母的身份,不過皇帝因為心情甚好,恍若未見,他們自覺沒趣,便也漸漸淡忘了。  

    同韓東瀾一樣,帝國赫赫有名的大儒被招至東宮,為儲君授課。而景雲和連秀等數名立下卓絕戰功的將軍們,則開始教給儲君軍事謀略。

    江載初愛極了這獨子,卻不在面上表現出來,只是每日間必和他及韓東瀾一道用膳,用膳後也不過淡淡地詢問孩子們功課的進度。

    如此過了一月有餘,阿恆各種課業進展極快,江載初一直細細觀察他的性子。這孩子每日勤快背書,又要操練基本的軍法,間隙也纏著表兄玩鬧一會兒,竟沒有絲毫抑鬱或不快。所有人都對他讚不絕口。

    只是好幾次晚上,皇帝起身去看他睡得是否安穩,阿恆口中嘟嚷的卻是“娘親”。

    江載初心下微微一酸,伸手給他掖了掖被角,未想他竟醒了。

    阿恆迷迷糊糊看了江載初一眼,輕聲喊了句“阿爹”。

    “這些天,會不會覺得阿爹待你太嚴厲了?”江載初俯下身,摸了摸他的額角。

    “不會啊。娘親自小都這樣對我呢。”阿恆蹬了蹬腿,“可我不怕娘親,我知道她心裡可疼我呢。”  

    “你娘親自小這樣對你?”

    “有時比阿爹還凶……”阿恆翻了身,又睡去了。

    江載初卻靠在孩子的床邊,心中五味雜陳。

    所謂嚴父慈母,他自然是見過韓維桑以前慣著阿莊的樣子。直到世事大變,她意識到阿莊總有一日必得獨當一面,才漸漸對他嚴厲起來。

    可是如今對這唯一的兒子,韓維桑竟也能狠下心……可見她心中早就拿定了主意,遲早要將他送回到自己身邊。

    “可你自己呢?”江載初揉了揉額角,苦笑著站起來,負手在身後,望向窗外。

    花窗外的白梅早已結下數串花蕾,淡淡幽香飄來,他忽然想到,這一生,看似是他君臨天下,可原來,是她事事走在他之前,甚至從不給他迴旋的餘地。

    “維桑……”他喃喃道,“你真的就這樣把兒子扔給我,再不出現了嗎?”

    永維五年的上元節,帝國己經經過了五年的休養生息,輕徭薄陚,民力得到極大緩解;而匈奴經此一戰,冒頓可汗在出關後病逝,部族內部四分五裂,再也無力在邊界挑起戰爭。左屠耆王冒曼在內鬥中被族人所殺,因新任可汗欲要和洛朝修好,將周景華送回了洛朝。只是在回國途中,周景華因憂思過重,暴斃而亡,倒是省了一番被千刀萬剮的痛楚。  

    邊界安寧,四海昇平。

    皇城外的朱雀大道,寬敞本可以容十二匹馬並肩疾馳,此刻卻熙熙摟攘擠滿了人。

    江載初敕令,取消這一晚宵禁,小販們在大道兩邊便擺起小攤,販賣各式首飾、面具或是吃食,有些精巧的玩意兒甚至不遠千里來自關外,寫著燈謎的燈籠一連串地展開,將人們的臉頰襯得容色溫暖。

    “看,看!陛下來了!”

    人群忽然涌動起來。

    按照往年的慣例,江載初皆會在朝陽門上觀賞一年一度的煙火盛會,與民同樂。

    城門足足高有數十丈,仰頭望上去,其實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罷了。可人們還是一個個努力仰起頭,去尋找那個高高在上的身影。

    況且,今年與往時不同的是,儲君也將出現在城門上,第一次接見臣民。

    江載初傾身向臣民們揮了揮手,頓時朱雀大道上便如驚雷一般,響起了“吾皇萬歲”的呼喊聲。

    更有眼尖的看到皇帝臂彎里還抱著一個圓滾滾的孩子,那自然是儲君了,只可惜也只能遠遠看見而已。

   

    忽然之間,遠處轟的一聲,皇城似乎靜默了一瞬,旋即濃墨重彩的一筆在深藍色的天空被畫下,卻又巧妙地婉轉而起,如同牡丹一般瑰麗!

    “開始了!”

    所有人的目光終於從城樓上移開,望向遠方,不時發出讚嘆之聲。

    城樓之上,朔風更烈。

    江載初肩上披著厚厚的白狐裘,手中抱著阿恆,微微眯著鳳眸,亦望向那煙花綻放處。

    他的身旁,是一個容貌俊秀的少年郎,瘦瘦的身子上穿著黑色大氅,見到極精彩的煙花,也偶爾輕輕擊掌。

    “姑父,我幼時在錦州城,似乎也見過煙花。只是,不如此處的盛大絢爛。”少年忽然開口,聲音微涼。

    江載初抿唇笑了笑,“你姑母曾經約我上元節去看錦州的煙花……”

    他的聲音略有些低沉,韓東瀾不由得側頭看了他一眼。

    他對父親少有印象,自七歲時被姑父帶在身邊,便視他如父。在他心中,寧王也好,皇帝也罷,都只是他的姑父,深於謀略,勇於戰場,是個無所不能的人物。  

    可他也知道,唯有提起姑姑,這個泰山崩於前不會變色的帝王,方才會短暫露出這般黯然之色。

    果然,片刻後,江載初己經面容平靜,笑道:“韓東瀾,將來你真正成了君侯便會知道,再絢爛的煙火,也不及民生安穩,會令人覺得真正喜樂。”

    “侄兒記下了。”

    他們低聲交談時,帝國的儲君正看著這漫天煙花,不敢眨一眨眼睛,生怕漏掉最精彩的一幕。

    趁著一個間隙,阿恆轉過頭,認真地同皇帝道:“阿爹,我想和娘親一道看煙花,你什麼時候能把她找回來?”

    這般的童言無忌,韓東瀾想要阻止表弟也已來不及,他只得抬眼,小心望了一眼皇帝。

    江載初安靜地抬起頭,月光與煙花交雜著,明滅不定的光在他俊美的側臉上留下閃爍的痕跡。他淡淡望向遠方,卻和普通人一樣,帶了些惆倀。

    良久,江載初笑道:“三個月後我將她尋來,那時正是春日,咱們一起去踏春,好嗎?”

    阿恆笑著拍起了手,

    韓東瀾略帶疑問地望向姑父,卻見他依舊沒什麼表情。他心下頓時明了,那只是姑父想要安慰表弟罷了。  

    在城樓之下,所有人仰著脖子,為一朵朵綻開的煙花歡呼的時候,只有一個纖細的身影,立在城牆之下,安靜地看著朝陽門上隱約的身影,一瞬不瞬。

    她兜著風帽,雙手亦籠在裘衣中,也不知這樣站了多久。

    周圍的喧譁聲被阻隔在外,風帽柔軟的絨毛間,她的臉隱隱透出白玉般的色澤,鼻尖微翹,嘴角的笑意柔和如同此刻皎然的月光。

    丈夫,兒子,侄兒……

    或許一年之中,也只有此刻,她才能見到最親的人吧。

    他們就在那裡,她知道他們都很好。

    女子嘴角的笑意更深,終於低下了頭,正欲離開,忽被身邊看煙花的人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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