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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姑娘……”未稀的聲音很輕,卻顯得很是焦慮,而維桑仿佛不曾聽到,跟著江載初的背影,跌跌撞撞的走出了門外。

    南苑裡無數的目光盯著這引人注目的身影,維桑卻全然沒有在意,她也忘了每時每刻的呼吸其實都在牽動著傷口,而眼前這個人的背影更是令她想到那個晚上——他就這樣冷酷的毀去她所有的廉恥和驕傲。

    心底那種翻湧的感情到底是什麼?維桑只是覺得茫然,是恨麼?可就算是恨,只怕他的恨,還是更甚於自己。至於曾經的愛,亂世之間,誰又敢愛?

    依稀那是阿嫂告訴自己的,世上之人,情愛最是誤人,放不下的那個人,便比旁人多了弱點——很早很早之前,她就把這個可怕的弱點摒棄了,用一種慘烈至極的方式。

    維桑腳步踉蹌著跟著他走到南苑門口,江載初放緩了腳步,轉身看著她。

    她倉促止步。

    “阿莊,你為了他……受這種種,是心甘情願的麼?”

    “他是我侄子,也是韓家唯一的血脈。”維桑語氣平靜。

    “那麼我呢?”江載初唇角笑意驀然間變得冰冷,“但凡不是你韓家人,你的族人,所謂的心意便全然無用了,是麼?”

    維桑低了頭,並未讓他看見自己的臉色,只輕聲道:“什麼心意?”

    “忘了?”他拿指尖輕輕挑起她的下頜,短促地笑了一聲,“那便更好了。”

    書房中站著兩名陌生的士兵,江載初略一揮手,他們呈上一個小小的包袱便退下了。

    江載初將包袱打開,裡邊卻露出一對孩童的銀鐲,以及一件對襟馬褂來。

    一顆心劇烈跳動起來,她認得那時侄子自小戴著,從不離身的鐲子——還是大哥尋了式樣,親自讓府上的銀匠去打的。而那件小褂,阿嫂在繡上團福圖案時,自己還曾不解道:“這件小褂阿莊總得三四年後才能穿吧?”“小丫頭,等你將來有了孩子就會明白了,做娘的……總是想著早早替孩子準備妥當。”

    現如今,阿莊已經七歲了,她卻已有三年未見到他。

    “楊林廢了蜀侯,把孩子送了過來,如今我已找人好好照看著。”他慢慢坐下,“現在可信了?”

    維桑回過神,顫聲道:“他沒事麼?如今在何處?”

    江載初卻不答,手指在黑檀木的桌上輕扣,鳳眼微微上挑,望定了她,卻一言不發。

    她知道他在等什麼,可是這樣東西,她手中握著的,僅剩的籌碼,她如何能給?

    他見她不說話,唇角輕輕一抿,笑道:“你不是一心尋死麼?既然如此,何不當劍雪也已死了?”他頓了頓,輕聲道,“韓維桑,將劍雪的暗令和名單交出來。”

    維桑微微後退了半步,本就蒼白的臉色褪去最後一層生機。

    “阿莊的是叫做韓東瀾吧?想來你也有三四年沒見到他了。”他將一支筆擲到維桑面前,“你當真不想見他麼?”

    “你要劍雪做什麼?”維桑定了定神,目光落在那支筆上,啞聲問。

    “你拿它做什麼,我就要它做什麼。當年你怎麼樣從皇宮逃出來,不正是依仗著這些死士麼?”江載初微微笑道,“左右你韓家在蜀地也已斷了根,劍雪在你手中,不若在我手中有用一些。”

    胸口的劇痛扯得維桑心思有些恍惚,江載初的聲音忽遠忽近,她只覺得自己從未這般躊躇不定。

    門外有人輕輕扣了扣,江載初說了聲“進來”。

    侍女托著托盤,輕輕將一碗藥放在維桑面前,又退了出去。

    江載初下頜微揚,示意她喝下去。

    維桑低頭看了那碗還冒著熱氣的藥,清苦的味道在書房內彌散開,她盯著那碗褐色液體,心中卻想著,自己這條命,大約也只有在他能用得上時,還顯得金貴些。

    未幾,維桑將藥端起來,喝了下去,江載初狹長明亮地鳳目盯著她,直到她將碗放下,卻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微笑道:“韓維桑,我看你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所以,這藥可不是治你傷口的。”

    維桑怔了怔。

    江載初卻笑得愈發輕佻了一些,“你只是不配有我的孩子罷了。”

    維桑驀然想起那晚的事,臉色滾上一片詭異的潮紅,全身微微顫抖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卻沒了再同她說下去的耐性,只叫來侍衛將她送到隔壁房中,淡淡道:“拿劍雪換韓東瀾,韓維桑,別高估我的耐性。過了今晚,即便你想換,我卻也不記得這筆帳了。”

    維桑站在那裡,已經止了抖,身影卻又顯得蕭瑟了些。

    她只是定定看著江載初,表情略略有些古怪。

    侍衛對她頗為客氣道:“韓姑娘,請吧。”

    她卻不動,只說:“我本可以傾盡劍雪之力,將阿莊劫出來的。”

    江載初淡淡抬眸看她一眼。

    “或許是我太傻了。”她輕輕笑了笑,腳步踉蹌著轉身欲離開。

    江載初卻已繞過案桌,攔在她面前,玄色厚錦長袍下擺微微晃動,冷峻的表情中竟出現一絲錯綜之意:“那你又為何要來找我?”

    維桑與他對視,往日那雙清澈透亮的星眸,如今也只剩黯淡,卻到底不肯再說了,只道:“我會將劍雪交出來,盼將軍保韓東瀾平安。”

    他猶自站在那裡,並未讓開,怔忪之間,維桑卻已繞開他,跟著侍衛出了門。

    屋內安靜下來,只有夜風掠過屋外竹枝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音。

    “或許是我太傻了……”

    回想起那句話,江載初不自覺間,已經握緊了雙拳,胸口鬱結之氣竟難發泄,直到門口有人輕輕嘆了氣道:“殿下,你……何苦呢?”

    江載初這才發現景雲在門口站了許久,以他的聽力,竟也沒發現,可見真正有些失態了。

    不過須臾,江載初已經恢復從容,只冷淡了聲音道:“你喚我什麼?”

    “是,將軍。”景雲暗悔失言,忙道,“她願意交出劍雪麼?”

    江載初卻不置可否,只道:“我不在這兩日,朝廷有什麼動靜?”

    “就那樣唄。朝廷分成兩派,照例是太皇太后那一系聲勢浩大,嚷嚷著要派人征討,不過最後拍板的,應該還是元皓行吧?”

    江載初沉吟片刻:“以他的果斷,長風城被奪,卻已拖了這麼長時間沒有動靜,實在有些古怪。”

    景雲抿了抿唇,似是欲言又止的樣子,江載初略一垂眸,斥道:“你有什麼要說,只有你我兩人,還需顧忌麼?”

    “將軍,這是你說的。”景雲深吸了一口氣,“這番話景雲忍了很久了。”

    江載初略有些詫異,卻也淡聲道:“你說。”

    “你說元皓行拖了這麼久沒有行動,可是殿下你呢?明明奪下長風城便趁勢追擊,以騎兵最快速度向皇城掠進方是上策,你卻……為了她,拋下這裡整整數日。”

    江載初怔了怔,一時間沒說話。

    景雲已經瞧出他的臉色鐵青,只是話了說一半,斷也沒有再吞下去的道理,索性上前一步,拿起適才維桑喝過的藥碗,放在鼻下輕嗅了嗅。

    “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殿下,這明明便是消炎療傷的用藥,你又何苦這樣對她說?”

    江載初面無表情聽著,卻一言未辯。

    “劍雪雖好,卻到底是蜀人的死士,韓維桑交出來,殿下你敢用麼?”景雲頓了頓道,“你脅迫她交出劍雪,究竟為了什麼,殿下,你我心知肚明。”

    江載初目光涼涼,只是看著景雲,聲音薄淡:“你說為了什麼?”

    “你把她找回來的路上,她是不是一意尋死?”景雲咬牙道,“你覺得用阿莊一人已經不夠,便要她交出族人——你手中籌碼多一些,她便不會輕易尋死,是麼?”

    “夠了!”江載初驀然打斷他,“我留著她的用處,不用一一告訴你。”

    景雲原本還要再說,卻見江載初臉色著實可怕,先是那股不怕死的勇氣便驀然間消散了,只單膝跪下,輕聲道:“將軍,此女禍國。”

    他將自己的呼吸壓抑得很低,卻聽案桌後江載初呼吸聲,竟比自己粗重了數倍不止。

    他知他終究還是無法說動江載初,只嘆了口氣,欲要離開。

    “你心裡,是不是在嘲笑我,像個傻子?”江載初卻輕聲開口,目光掠向屋外,思緒仿佛神遊。

    “不敢。”景雲腳步滯了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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