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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載初接二連三落子,恍若不聞。
“還把你派遣到這裡,督促征糧徵兵,這不存心讓你招惹蜀地怨恨麼?”景雲還未說完,白子卻已輸了,江載初興致闌珊拂了棋局,想了想問道,“這幾日可有人來尋我?”
“不曾。”景雲心直口快,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殿下是說那位姑娘嗎?我瞧她早就忘了。”
不知為何,表情素來都是雲淡風輕、極少動怒的寧王殿下,這次臉黑了黑,一言不發便回了裡屋。景雲尚不知自己何處惹到了他,咕噥道:“這蜀地的女子又有什麼好了,遠不如咱們中原的溫良賢淑。”
話音未落,從窗欞射出一粒暗器射出來,速度雖快,準頭卻不大好。他也不在意,隨手便格擋開,未想便算準了他這一格,暗器忽的折了方向,不偏不倚直中眉心。這一下當真是又快又狠,痛得景雲齜牙咧嘴,以至於偏偏在這一日,他見到了維桑,小姑娘瞪大眼睛看著他眉心的一點紅痕,委實有些吃驚:“你怎的學著姑娘家去點了花子?”
她卻也不是故意將景雲的臉上弄得一陣紅一陣白,一轉頭見到江載初,很是高興:“江兄,好久不見了。”
江載初立在景雲身後,甫一見到她,淡淡笑了笑:“姑娘。”
“唉,我前幾日甚是想來找你,只是家裡有些事,著實出不來呢。”維桑原本嘆著氣,轉而眉開眼笑,“幸而今日出來逛逛,這麼巧,在街上遇到了。”
江載初原本神情淡淡的,此刻略略沾了笑意道:“無妨。”
“對了,生意做得如何?”
江載初耐心答著,見她手中提著一個小包袱,忍不住問道:“姑娘買了些什麼?”
維桑卻頗警覺,順手將小包袱放在了身後,裝作不在意道:“無甚,一些姑娘家的脂粉口紅罷了。”說著看見路邊有小販在賣薰香,便湊了過去,道:“我看看這香佩。”
江載初怔了怔,這路邊賣的薰香是尋常人家用的,製作頗為粗劣,味道也辛濃,遠不及她身上那股淡淡彌散開的素馨味優雅,卻不知她為何這般興奮。
維桑很快挑了些香佩,付了錢放進小包袱里,心滿意足道:“這下可齊全了。”江載初見她盡挑些味道濃烈的,如辟汗糙、茱萸之類,且小包袱里瓶瓶罐罐,微微蹙了蹙眉。維桑不覺有異,轉頭望了江載初笑道:“江兄,今日有空麼?我請你去喝酒吧?”
“有空是有空,不過,還是我來做東吧。”江載初沉吟道,“只是我對這錦城不熟,姑娘你來選地方吧。”
維桑也不推辭,呵呵一笑:“那便跟我來。”
三繞兩繞,到了一座酒樓門口,維桑正欲踏進,江載初腳步頓了頓,景雲面色尷尬,好意提醒道:“阿維姑娘,這是,咳咳,花樓。”
“今春樓這三字,我識得的。”維桑轉過頭,眼角處滑過一絲狡黠之色,“此地巴蜀聞名,姑娘們唱得好曲兒,糕點又好吃,我特意帶兩位來見識見識的。”
景雲這才發現今日她特意做了男兒打扮,青衫一件,腰中配著漢白玉,活脫脫便是一位年輕公子。他還要說話,卻被阻住了。
江載初瞧著她胡鬧的樣子,改了稱呼笑道:“兄弟,那便進去瞧瞧吧。”
維桑不與他客氣,一進門便要了二樓雅座,順便點了美人唱曲,另有三人隨侍在旁。
江載初與景雲平素少來這樣的地方,難免還有些拘謹,維桑卻甚是熟絡,笑問斟酒的美人:“怎得今兒這般冷清?”
美人掩面一笑:“公子是不知道,今晚周大人包了這樓,許多熟客都知道呢,左右喝得不過癮,索性這午後也不來了。”
“周大人?可是轉運使周大人?”維桑眼珠子一轉,仿佛很是新鮮,“周大人也會來這裡麼?”
“熟客呢。”美人一笑,“出手和大方,只可惜,馬上便要離任了。”
維桑手中握著那杯酒,並未喝下去,卻聽到江載初身邊的女子輕輕驚呼一聲:“公子,這傷……當時一定很痛吧?”
維桑一時好奇,伸長了脖子望去,江載初已經若無其事間用袖子將腕骨處遮住了,她只來得及瞄到上邊一道極深極長的疤痕。
“一次途中遭遇了劫匪,被砍了一刀。”江載初輕描淡寫,“過去許久了。”
“江兄,人說蜀道難,難於上青天,我雖是蜀人,卻從未走過,是真的這麼艱險麼?”維桑腦中勾畫了那一番兇險場景,略略有些唏噓。
“太白這詩雖做得有些誇張,卻也差不離了。只是這路越艱辛,自然風景愈加壯闊,倒是值得一覽的。”
維桑極是嚮往:“有朝一日,我也能去走上一走,也就不枉此生了。”
江載初坐在她右手方位,卻拿眼睛淡淡將她看了看,眼中帶著一絲笑意,“下次不若咱們結伴同行?”
維桑笑著應允了,正說著,唱曲的姑娘調了調弦,輕柔婉轉地唱了起來。
“新婦磯頭眉黛愁,女兒浦口眼波秋……”
一首《浣溪沙》真正把女子深淺不定的心思唱絕了,就連江載初也似是聽得極為專注,只有景雲一直冷眼旁觀,見維桑雖是安靜坐著,其實心思不定,眼神四處游移,不知在琢磨些什麼。不多時,她便站了起來,拱了拱手道:“兩位兄長,小弟家中還有些事,今日早些回去。不如下次,小弟做東,請兩位喝酒。”
江載初並不意外,也未挽留,待她東張西望下了樓,還在低著頭,仿佛研究手中酒盅已經入神。景雲卻懶懶站起來,問道:“何處解手?”
雅閣內只剩下江載初一人,他懶懶靠在案邊,直到景雲回來,手中為琴姬而合的節拍聲未斷。
景雲的表情卻略有些古怪,俯下身,輕輕在江載初耳邊說了句話。
江載初並未有太多詫異之色,只是閒閒問身邊美人:“周大人來這裡,是入夜後即走麼?”
“有時卻會留宿。”
江載初點點頭,令景雲結了帳,起身離開。
因他出手闊綽,那樓中老鴇追著兩人笑道:“兩位公子,下回再來。”
江載初點頭笑了笑:“必來。”
入夜,錦州水路轉運使周景華聽著時下最流行的小曲兒,漫不經心地同一眾同僚聊著天,老鴇則不失時機的湊上來,低聲笑道:“周大人,您這多久不來了?特意給您留著一個雛兒呢。”
如今皇帝雖已親政兩年,太后卻依舊權勢熏天,當時將內侄派到此處,便是瞧准了錦城水陸轉運使是個肥差。周景華年過四十,養尊處優著,身子倒還精壯,手裡抱了個美人,卻見有人湊過來,小心問道:“卻不知那寧王是否好相與?”
周景華笑著唾了一口:“你們消息倒靈通。”他眯著眼睛想了想,“寧王我只見過幾次,也不知脾性如何,只是年輕人嘛,又剛剛在北邊打了勝仗回朝,驕縱些是免不了的。”
底下一溜官員提著耳朵皆聽得仔細,心下各懷心思,卻是在想著如何討好新來的上司,至於這眼前這個也不決不能得罪,回京之後只怕更能幫襯著提攜。
酒過三巡,周景華便有些倦了,先去了後房。
房中果然坐著一個女孩子,瞧著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模樣兒尚未長開,只是容貌已初見秀色。這種年紀的處子,風情自然尚未露出,只是腰細膚嫩,果然是按著自己的口味找的,周景華滿意地捻須,也不多說,伸開雙臂。
少女怯怯的上前幫他寬衣,服侍他躺在床上,臉頰紅得要幾要炸開:“大人,我去,去吹了蠟燭。”
還未走出半步,卻被周景華狠狠推倒在床上,他急不可耐的扯下她身上衣物,燈光下露出少女尚未發育完全的胸辱,周景華眯了眯眼睛,伸出手,毫不客氣的揉捏下去。
這樣自上而下的角度,他能完全看清少女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表情,卻又竭力忍著,不敢表現出來——這種有些凌虐的快感,總是令周景華覺得自己處在權勢之巔,他正自盡興,呼的一聲,蠟燭竟滅了。
周景華頓了頓,一回頭,卻見窗開了。
這晚上並無月光,一片墨黑之中頗有些瘮人,他有些掃興的從少女身上起身,正要喚小廝來點蠟,窗外忽然飄進一條長長的布帛。
周景華一愣之下,覺得那布帛有些面熟。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是,那是府上已經死去的一名侍妾玉佩兒生前喜歡繡的錦緞紋樣。
這般一想,他渾身起了激靈,口齒不清喊道:“來,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