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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能籌到?”
“最起碼也得三五日吧。”
“如此,還請顧大哥即刻招募,川的弟兄們此次仗義而出,與我洛軍並肩抗敵,本王絕不會虧待各位,將來平定叛亂,每位的酬勞……”
顧飛冷冷打斷了江載初:“寧王殿下,我們兄弟這次答應幫你,並非為你洛朝能出得起的金銀。”
這個其貌不揚的漢子挺直了腰杆,一字一句道:“你為你的洛朝百姓,咱也是為了川父老家眷,死在戰場上也不後悔,你若用金銀來補抵,卻是小看
了我們!”
江載初心中敬意油然而起,鄭重站起,深深躬身道:“是本王失言。”
顧飛方看他一眼,冷哼一聲: “我這便去讓人傳信。兩位先在這府上住上
三日,三日之內,我帶五千人馬跟你走。”
長途奔波至此處,韓維桑已不勝睏倦,顧飛讓人收拾了房間,江載初扶她
去休息。
遊廊外風雨聲漸急,不時有風帶著碎雨落進來,江載初伸手攬著她消瘦的
肩膀,笑道:“你同顧飛說的話,我聽到了。”
她停下腳步:“聽到哪句?”
很多句,幾乎都聽到了。可他只記得她說:“我信得過江載初,也請顧大
哥,信得過我。”
他的嘴角越發含著笑意,卻不說,只淡淡看著她,伸出另一隻手,將她的
掌心包裹其中。
“我並非同他信口開河。”韓維桑卻認真起來,“廣設學堂,減低賦
稅,不可派人來此地總領政事耀武揚威……這些事情,你答應我,將來定要做
到。”頓了頓,猶自不放心。“立字為憑。”
他將她的手舉起,放在唇邊,輕輕吻了吻:“你便是不說,我也會做
到。”
她放下心來,笑容亦變得明媚。
江載初看著她躺下,方才俯身在她額角親了親。低聲道:“我還得和顧飛
去商議些事,你先睡一會兒。”
她乖順地閉上眼睛。
江載初等她呼吸變得平緩,方才離開,去前廳找顧飛。
徵募令已經發出去,顧飛略有些懷疑道;“我雖是糙莽之人,卻也知道
中原騎兵以殿下的神策軍、虎豹騎、關寧軍為首,如今殿下捨棄自己的兵團不
用,指望咱們一幫匪寇能克敵制勝嗎?”
江載切分明聽出他的嘲諷之意,卻也不惱,淡然道: “這正是江某要與顧大哥商討的事。”
他簡略地將鐵浮屠說了,顧飛面上浮起難以胃信的神色:“真有這麼可怕的
的騎兵?”
“說來也不怕顧大哥見笑,我麾下關寧軍與鐵浮屠交戰兩次,皆大敗而
歸。我雖有破解之法。奈何手上無人可用,才想到了你們。” ”
“我們?”
“鐵浮屠衝擊力雖大,行動卻緩慢,是以我四處尋覓一支負重輕、馬術又極為精湛的騎兵,可以用最短的時間,破他們的陣法。”江載初定定看著顧飛。
“這世上,若說有著最輕便鎧甲、騎術又個個精湛的,真正只有你們了。"
言罷,江載初示意顧飛靠近,手中蘸了蘸茶水,在桌面上邊畫邊說。
顧飛時而沉思,時而點頭稱是,聽到後來,站起道:“口說無用,殿下,咱們去馬場試練一回?”
兩人去了練馬場,直到深夜才回。
韓維桑見他滾了一身泥回來,駭然道:“你去做什麼了?顧大哥找你打架了嗎?”
江載初也渾不在意,不經意問道:“你曾救過顧飛?”
韓維桑想了想,輕笑道:“還是瞞不過你。”
“那年朝廷下令我爹剿滅洮道馬賊,我爹自然不敢違抗,官兵清繳了許多
賊寇。可我爹也知道那些都是活不下去的農民,加之他們也算盜亦有道,搶掠
時並不殺人……所以。最後並沒有殺那些人,只是遠遠地流放了。”
“那是在你來錦州之前,那時為了堵住周景華的彈劾,阿爹還給他送了
許多財物……後來旁人以訛傳訛,不知怎麼的,就成了我救過他們。”韓維桑
抿唇笑道,“他們雖是賊寇,卻很感念阿爹。果然,有好幾年未再做馬賊,這
洮道也清靜了許多。後來朝廷賦稅又加重。民不聊生,他們便重又干起了這勾
當,當時蕭將軍才將他們請了出來,劫掠你我入京的車隊。”
“原來如此。”江載初點頭道, “顧飛雖是糙莽,倒是有錚錚鐵骨。”
“你覺得他們能破鐵浮屠嗎?”
“十成中總有五六成吧。”江載初輕描淡寫道, “莫想太多了,你早些睡
下吧。”
翌日,小鎮上果然人馬喧譁,四下的鄉親們牽著自己的馬,負著一套看上去許久未用的藤甲,陸續趕來了。
川洮的男子個子不高,看上去黑瘦,卻又不失精悼。往往是某一鄉里來兩三人,彼此間熟絡地打著招呼,叉結伴去顧飛設下的數個接儔處。
最後被招募入伍的每個士兵。皆是顧飛遴選過的。
韓維桑看著一張張樸素、平淡無奇的臉。分明還足農夫模樣,著實難以想像他們也曾經舉著大刀,做過馬賊。
身旁有個男子牽著馬往前走,不經意間撞到了韓維桑。忙略帶欺意道了聲“抱歉”。
韓維桑卻覺得他有些眼熟,出聲喊住他:“你——你不就是——”
那中年男子只得停下腳步,訥訥笑道:“小姐還記得我?”
麵皮黃瘦,下頜上幾根稀疏的鬍子,就連江載初都認出來了,那是他剛到錦州時偷他錢包的小賊。
“我,我不是來偷東西。”那人結結巴巴道,“我是去打仗的。”
“你?”韓維桑有些吃驚。“你曾經做過……馬賊嗎?”
“之前做過,後來大家都回家種地了。也養得活老婆孩子,我也就改了那偷摸搶劫的毛病。”那人抓了抓頭髮,“昨天有人來村里。說是那些洛人不頂用,快打不過匈奴人了,咱雖不喜歡他們,也不能看著那些蠻子打到自己家裡來啊!”
“你家中老小呢?”
“都存著糧呢,夠他們吃個半年一年的。”那人笑了笑,竟也沒了當日那股子油滑的味道,“那日的事,實在對不住了,也多謝這位公子沒有將我送官。”
“你此去戰場,不怕死嗎?”江載初忽然靜靜問遒。
那人抹了抹臉,低頭想了半晌。方道:“昨晚來募兵的兄弟道理說得明白,這仗咱們不打。將來就是老婆和娃子受苦。那時為了一象老小,我馬賊也當了,錢袋也偷了,都是九死一生的勾當,打仗還有什麼好怕的!”
韓維桑看著他平凡甚至有些醜陋的臉。他的辭藻並不華麗。甚至結結巴巴的。她卻覺得眼眶微熱——
這幾年的時間,她做的一切,皆是為了守護腳下的這片土地和這些再普通不過的人。
她也曾經覺得太過疲倦,難以支撐。
可到了這一刻。她真正覺得。自己所做的那些。都是值得的。
遠處有人喊;“張二,我替你簽了!”
他遠遠答應了一聲,一骨碌翻身上了自己牽著的那匹瘦弱的馬匹,朝兩人拱了拱手:“我先過去了,兩位,再會了。”
韓維桑看著她瘦弱的背影,無意識地握緊了江載初的手,輕聲道:“你答應我……會帶著他們打勝仗,讓他們能……回家。”
江載初微微偏過頭,聲音低沉:“將他們盡數帶回來,我或許做不到。可是,維桑,我允諾你,只要在戰場上一日,我就會和他們在一起,絕不背棄。”
韓維桑握緊了他的手,他的眉眼沉靜,溫暖堅定的力量,也一併傳遞而來。
到了第三日,小鎮上便容納下了遠不止五千人。
因十崖鎮上有數個曬穀場,被闢為新兵操練營,顧飛開始著手訓練新入伍的士兵們。
江載初午時過後匆匆回來,“我下午送你回去。”
韓維桑怔了怔:“這麼快?”
他淡淡看她一眼,又若無其事轉開目光,只說了一個“嗯”。
顧飛抽身出來,親自將他們送至小鎮外,臨別之時,這個其貌不揚的漢子朝韓維桑拱了拱手,大聲笑道:“郡主,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了。”
身後江載初將韓維桑的風帽拉起,烏金駒歡嘶一聲,直往前奔出去。隔著風帽,他的臉頰在她側臉輕輕摩挲,溫暖而貼切,忽聽她輕聲問:“你何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