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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林森沉默了一會,又開口道:「何姨,你幫我問下芷蘭,要是她不願意去皖南,我幫她想想法子,實在不行的話,來我這邊也行。」
「好,森哥,我今天晚上就去問下。」
謝林森掛了電話,憂心忡忡地回了家屬院,妻子袁敏正在餵孩子吃飯,看到他回來,笑問道:「怎麼了?今天訓練的不順利?又有新兵蛋子惹你生氣了嗎?」
謝林森搖頭,把芷蘭要跟著三叔去皖南的事兒,和妻子說了一遍,末了道:「我沒想到芷蘭這回願意跟著三叔下放,她在我印象里還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做事沒有定性不說,對謝家的人,也有些冷漠。」
謝林森沒說的是,就是謝芷蘭選擇和父親斷絕關係,他都不會有現在這樣意外。
袁敏把孩子的飯餵完,才微微蹙眉道:「不然,把她接到這邊來,和我做個伴也行。」前頭她因為一份關於農村平均工分的報導,而受到批判,認為她與無產階級革命事業唱反調,險些被送去坐牢,林森擔心她的安危,就讓她暫時辭了工作,在家裡帶孩子了。
她忙碌慣了的,驟然賦閒在家,覺得身上哪裡都不自在,想著多個人說說話也好。
謝林森握了妻子的手道:「我和何姨說了,讓她去問下芷蘭的意思。」雖然他和堂妹向來來往不多,但他畢竟是謝家的長房長孫,且父母過世以後,三叔對他一直都很關照,只要堂妹還承認她是謝家人,他就有責任看顧她一點。
京市,一個八平方米的小平房裡,微弱的燭光將謝芷蘭和何姐的身影拉得老長,謝芷蘭得知堂哥願意收留她,一時沒忍住情緒,又是笑又是哭的,抽噎著道:「我沒想到,森哥還願意理我。」
父親被判為「現行反`革命」,母親第一時間和他斷絕關係,並上台指認父親的過錯,說的話虛實摻半,讓父親多挨了造`反派幾腳,那一瞬間,母親冷漠.狠絕得仿佛她們不是一家人一樣,讓她身上一陣發冷,牙齒都不由打顫。
母親一度還苦口婆心地勸她,和父親斷絕關係,她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雖然她向來冷心冷肺,和家裡誰也不親熱,可要是真得連自己的父親都不認,那和畜生還有什麼區別?
特別是當父親在批判台上,被人肆意辱罵.毆打的時候,她看到了他眼裡的受傷和絕望,這個時候,如果她這個當女兒的,都要拋棄他.唾棄他,那就是真得把她的父親,往絕望的深淵裡推了。
這不是別人的父親,這是她的父親,別人沒有義務和責任去幫助他.安慰他.拯救他,但是她這個享受了二十多年父愛的人有。
謝芷蘭不過是感傷了一瞬,很快就抹了眼淚,招呼何姐坐,又找了個粗碗,給何姐倒水喝。
何姐環顧了下這個七八平方的小房子,門口堆著幾塊煤,和一個正生著火的爐子,裡頭靠著牆壁擺了一張單人床,旁邊還有一張木板,靠在牆角,大概是晚上打地鋪用的,父女二人的處境,幾乎是一目了然。
何姐一時心頭微微哽咽,轉身,抹了下眼淚,才問謝芷蘭道:「你爸怎麼這個點還沒回來?」
謝芷蘭低聲道:「大概被批得狠了些,平時七點之前也就回來了。最近來一幫人就把他帶走,有時候我們都鬧不清楚,來的是哪個單位的人。」頓了一下又道:「還好我們租的是陳阿姨家的房子,有時候鬧得很了,陳阿姨一家回伸頭幫忙看看情況。」
何姐知道她說的「陳阿姨」,是她家以前的保姆。
沒想到謝家風光了那麼多年,最後謝鏡清落魄的時候,願意伸出援手的竟然只有家中的保姆。
何姐溫聲道:「芷蘭,你再想想,你畢竟是女孩子,跟著下放,有太多的不便利了,先去森哥那避避風頭吧?」
謝芷蘭搖頭,「何姨,我打定了主意,跟我爸走,何姨,我現在只盼著早點走,再留下去,我爸身體一天比一天差了。」在爸媽離婚之前,她一直是個無憂無慮的大小姐,所煩惱的不過是,母親對小姨一家太過於親熱些,表姐有時候有些太不要臉。
現在想來,以前的日子,真像是踩在軟綿綿的雲朵上一樣幸福。現在每天一睜眼,就擔心今天家裡會闖進來幾批人,父親又要到幾點才能回來。
想到這裡,謝芷蘭問何姐道:「何姐,你看看手錶,現在幾點鐘了?」
何姐看了下時間,心裡不由跳了一下,輕聲道:「七點二十了。」
謝芷蘭立即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拿了一個手電筒,就要出門去找人,不想,前頭的陳家兒子忽然跑過來道:「蘭姐,不好了,謝叔叔腿斷了!」
一陣兵荒馬亂,何姐和陳家一起幫著把人送到了醫院。
醫院起初不收,何姐幫著找了大院裡的領導,才開了住院單,這麼來回一折騰,已經到夜裡十二點了,謝鏡清早就疼得暈厥了過去,等再醒來的時候,看到何姐和女兒在,微微苦笑了一下,隨後問何姐怎麼過來了,是不是有什麼事?
何姐就把森哥要芷蘭過去的話,說了一遍。
這次陪著來醫院,讓何姐更真切地了解到鏡清的處境,她沒有想到,有一天「謝鏡清」這個名字竟也會發生住不了院的情況。在這京市的醫學界,有多少鏡清的門生故舊啊,可是她們把他送來的時候,仿佛他不是這些人所熟悉的謝局長,而是哪個旮旯里出來的流浪漢一樣。想當年,老太太還在的時候,每每住院,都是院長帶著主任醫師過來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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