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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蘭正在廚房裡忙活,聽到外面的動靜,朝窗戶外看了一眼,就見三個月沒回家的女兒出現在了跟前,剛因欣喜而牽起的嘴角,在看清女兒浮腫的臉時,瞬時僵住了,這幾年沈玉蘭在醫院裡見多了這種臉。
她知道是因為「欠吃」,她簡直想不到自己的孩子會欠吃,尤其是愛立,囁嚅著嘴輕聲道:「乖囡,怎麼搞成這樣?」話一出口,沈玉蘭就紅了眼眶,想到女兒每月打過來的錢,「你吃都吃不好,幹嘛每月還給我那麼多錢!」
「媽,我錢夠,這兩月廠里伙食不好,我不想吃,這不回來讓你給我加餐了嘛!」
沈玉蘭看到女兒帶回來的一個大行李袋,「怎麼還帶了這麼多東西回來?」
顧如回道:「不想放宿舍,有些人手腳不乾淨。」
沈玉蘭利索地幫女兒將東西搬到房間裡,又舀了一點水給愛立洗手,看到愛立虛腫的手和臉,一輩子也吃了許多苦楚的母親,還是沒有忍住眼淚。
顧如愣了一下,上前輕輕將沈玉蘭抱住,「媽,沒事,是我自己心裡彆扭,沒和你講,」她從小就很羨慕別人有媽媽的疼愛,是以在看到小說里沈玉蘭一次次為女兒尋求真相的時候,哭了好幾次。
現在,這好像是她的媽媽了。
沈玉蘭身子微顫,愛立小時候在曾家住了五年,等再接回家,就很少有和她這麼親近的時候,輕輕吸了吸鼻子,搖頭道:「乖囡,以後每天都要好好吃飯,不要再給媽媽寄錢了,有什麼事,要告訴媽媽。」
「媽,我都聽你的,我好餓,家裡有沒有吃的?」顧如發現這個浮腫病容易餓得快。
沈玉蘭忙擦了眼角,進房裡去給女兒拿了兩塊桃酥出來,「怕你嫂子晚上餓,買來給她吃的,你先吃兩塊,爐子上燉著冬瓜筒骨湯,一會好了,媽給你盛一碗。」說著,就拿了兩個雞蛋出來,準備中午再加一個菜。
顧如咬了一口桃酥,看著沈媽媽圍著鍋台轉,雖然已經五十四歲,眼角和嘴角都有了許多皺紋,但即便穿著樸實的藍布褂子和灰色褲子,卻依舊難掩美人的風韻。
沈玉蘭年輕時候因為不願意聽從家裡的安排嫁入當地的「禮教名家」,逃婚去了申城,後來在那裡和一個青年產生了感情,有了沈俊平。
在三十年代,一個人可以毫無緣由的失蹤,或許是回了老家,或許是參軍,或許是出國,沈玉蘭有了身孕後,那人就不見了。
到了一九四零年,沈愛立出生,也沒有人知道沈愛立的父親是誰,早幾年的時候,沈玉蘭在申城、樂城,四八年到了漢城,就開始在南華醫院工作。而年輕的時候,沈玉蘭和民黨許多高官家屬來往頗為密切,比如愛立就在早已逃亡海外的曾家住了五年。
雖然沈媽媽的兩段情感都不順利,但對兒子和女兒卻付出了很多心血,「愛立」的名字也寄託了沈媽媽對原主的期待,希望她自立自強。
顧如一邊啃著桃酥,一邊回憶著書里對原主媽媽的相關描述,原主媽媽的社會關係和人生履歷後來也被有心人扒出來,在氛圍緊張的十年中,也被劃為左邊的對立派,但是還是要晚些,現在當務之急,是先解決原主的日記本。
看到爐子裡的旺旺的小火苗,顧如有了主意,「媽,我想燒點東西,你幫我看下門,別給人看見了。」
這邊的家屬房子,灰色的廚房門朝走廊開,誰從走廊上經過,一眼就能看見別家在燒什麼菜。
沈玉蘭年輕時鬧過革命,也經歷過抗戰,此時並不問女兒為什麼燒日記本,只拿著一個小凳子,一把豆角,就坐到了廚房門口掐豆角。
顧如將日記一頁頁撕下來,看著小火苗越燒越旺,穿過來後,壓在心口的大石終於挪移了位置。
燒了半小時,顧如才將日記燒完,火爐上煨著的筒骨冬瓜湯早已咕咕地翻著滾兒。
沈玉蘭搬著小凳子回家,對女兒道:「這事後面再說,你下午先和我一起去醫院,找李主任看看,開點藥。」
在沈玉蘭心裡,什麼事都沒有女兒的健康重要。
「媽,不用擔心,這就是飲食問題,以後養養就好了。」母女兩正聊著,李嬸子拿了兩根黃瓜過來,遞給顧如道:「愛立拿著吃,這是我家媳婦媽媽昨天帶過來的,新鮮著呢。」
沈玉蘭現在巴不得多給女兒吃點東西,也沒有推,忙道:「還不謝謝你嬸子。」
李嬸子擺手笑道:「不值當什麼,愛立是得好好養養,小時候像個麵團子一樣,小臉軟糯糯的,得了什麼糖果都分我家那小子一半,你們在家忙著,我得回去把菜炒了。」
送走了李嬸子,沈玉蘭一邊女兒盛冬瓜排骨湯,一邊道:「李嬸兒家的采芹前段時間來信回來,說被分配到申城的化工廠了。」
顧如愛看年代文,知道這是個好單位,「李嬸兒不高興壞了。」
沈玉蘭嘆氣道:「單位是好,就是離家要不少路,以後想見面就難了,哦,你不是有個中學同學叫樊鐸勻的,前些日子我聽說被分配到海南了,哎,怕是一輩子都回不來兩次。」
顧如知道,這個年代工作調動極難,現在還是64年呢,又不可能不要單位跑回來。
沈玉蘭怕湯太燙,囑咐女兒慢點喝,轉身又舀了一點水,把黃瓜洗乾淨了,切了細細的絲,從櫥櫃裡拿出巴掌大小的一個玻璃瓶來,裡面是香油,滴了幾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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