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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廣源看似洗清了嫌疑,可他心裡已經沒了底。若是按照隱素的法子,他就不能做任何手腳。他的後背全是冷汗,抱著一絲希望朝人群看去,沒有人與他眼神對視。
曲譜同時一出,孰高孰低立見分曉。
不用比,所有人都能看出來,隱素的曲譜一騎絕塵。當她抱著奚琴撥動琴弦時,那時而出雲時而入海最終歸於沉寂的琴聲經久不散。
一曲終了,仿若走完跌宕起伏的一生。
文廣源的譜子也很難得,若沒有隱素的珠玉在前,必會被評定為最佳。然而沒有比較就沒有差距,因為差距太大,隱素的曲子一出,再無人敢質疑不服。
「你師父是誰?」柳夫子喃喃相問。
「我師父法號無名。」
「無名,無名…」
柳夫子突然驚起,目光直直地盯著隱素頭上的一根髮簪。那髮簪通體烏黑,最是尋常的含苞蓮頭樣式。所有人都看到他幾乎是踉蹌著朝隱素走去,顫著聲音問他能不能借簪子一看。
隱素將簪子取下,「這是我師父唯一的身外之物,他留給了我。」
柳夫子無比虔誠地接過簪子,然後他不知動了哪裡,那簪子的蓮頭緩緩旋開,不多時便是一朵盛開的蓮花。
烏黑的蓮花,黯然無華,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我早該想到的,我早該想到的。」柳夫子已是老淚縱橫,痴痴地看著手中的簪子。
此簪名無華,乃景帝親手雕刻設計,以作生辰之禮送給當時的相國曾凡。
當時君臣多少佳話,堪比高山流水伯牙子期。曾凡精通音律,琴技之高震古爍今。景帝心煩或是政務不決時都會讓他彈奏一曲,二人在琴聲中不知決定過多少國策佳政,時至今日依舊廣為流傳。
後來景帝駕崩,宏帝即位,曾凡請辭。任憑宏帝如何挽留,他去意堅決,出京時隻身一人,既不許府中僕從跟隨,也沒有攜帶任何的凡塵俗物,唯帶走了這支烏木簪。
時隔多年,柳夫子沒想到還能再見到這支簪子。
曾凡正是他的老師。
當日在崇學院聽到那首《故人》時他就應該想到,那樣難得一回聞的曲子,除了他的恩師還有誰能作得出來。
在場眾人皆不認識無華,但不少人聽過曾相國和景帝的佳話。所以當柳夫子旋開簪子的機關時,空氣似乎突然靜止。
「那簪子是不是無華?」
「是無華,是無華!」
「傅姑娘的師父難道是曾相國?」
那一雙雙不敢置信的眼睛,那一聲聲不可思議的驚呼,齊齊看向隱素。
隱素聽著那此起彼伏的驚呼,感受著無數的目光。仿佛又看到了青山隱隱,還有那入定的老僧人。
有風自山林起,有鳥鳴忽地婉轉動聽。一老一少從朝升到日落,從春花到秋實,從酷夏到寒冬。斗轉星移時光變遷,天光剪影日復一日。
老僧人憐愛地看著蹲在自己面前的女童,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說著什麼。女童眼神發滯一臉懵懂,雖聽不懂卻聽得十分認真。
「為師教你的東西你記下就是,日後等你清明了,你自然知道該怎麼用。」
小女孩重重點頭,雙手從老僧人手中接過一支漆黑的木簪。明明是另一個人的過往,隱素卻覺得老僧人的話好像是對她說的。
她眸中已有淚光,眼眶泛著紅。
「傅姑娘,你師父是不是曾相國?」有人激動大聲相問。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法號無名。」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無華之主,除了曾相國還能有誰?」
文廣源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涼透了,如果他早知道一個鄉野村姑的師父是曾相國,借他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冒名頂替。
無數雙鄙夷的目光看著他,他知道這一次他是真的栽了。他還想再垂死掙扎,說那簪子或許是傅姑娘撿的或是怎麼得來的。
只是還不等他張嘴,柳夫子的一聲「小師妹」橫空出世,不僅驚呆了眾人,也讓隱素吃了一大驚。
「小師妹,我是你大師兄啊!」
大什麼大?
大…大師兄!
隱素傻眼,這位柳夫子可是太傅,瞧年紀比她爹還大,竟然說是她大師兄。更讓她回不過神的是,趙熹也跟著熱淚盈眶地上前叫了她一聲小師妹。
「小師妹,我是你二師兄。」
二…二師兄!
「恭喜柳太傅趙山長,喜得小師妹。」
一道爽朗的笑聲從人群外傳來,隨著柳夫子和趙熹他們跪地高呼萬歲,整個頌風閣很快跪了一片。
皇帝一身常服,錦衣玉冠好比一個世家老爺。他身邊跟著一個貌美的女子,媚骨玉肌風情萬種,正是傅絲絲。
「好一個人生得意須盡歡,曲好名字也好,相國之才世無第二,想不到朕還能得知他的消息,還能耳聞他的遺作之音。」
身為一個處處留情的風流皇帝,自然是有些本事的,琴棋書畫必是樣樣精通,且還極喜風雅之事,更愛湊熱鬧和出風頭。
早在京中流傳此事時,他就知道了。
今日微服出宮,果然沒讓他失望。方才聽得那樣的曲子,此時他是龍顏大悅,看向傅絲絲的目光更多了幾分情意綿綿。
「你這侄女倒是好造化,竟然會是曾相國的關門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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