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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盧的年歲漸長,雖然每年許宗都會給他們一大筆銀子,吃喝不愁,可他認為北境荒涼,他又滿腹經綸,一肚子的學問,要他放下身段去經商,那是辱沒祖宗。
於是成日在家什麼也不做,不順心時就吃酒,還不敢隨便到外面去結交朋友。
有時吃醉了,就會跟明兒動手,怪她,怨她。」
他眼底涼薄,譏諷道:「這種人,就算他昔年高中,又能有多少前程可言,簡直就是個混帳。」
玉堂琴始終沒告訴他們,那位所謂的盧公子究竟是誰家孩子,只怕這個姓也是他隨便扣在人家身上的。
但不管是誰家的孩子,總是個錦衣玉食長大,前程似錦的郎君。
既能得家中蔭封,便是世代為官。
吃醉了酒打女人,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過世人大多會似盧公子,而非像玉堂琴。
他能一心無私的對關明初,盧公子卻不能。
情意最濃時自然難捨難分,拋家舍業也要跟她遠走高飛,日子過久了,連結交朋友都不能,寡淡如水的生活誰真能過一輩子呢?
玉堂琴的故事講到這裡,趙盈已經是興致缺缺。
她對關明初一點興趣也沒有,她想知道的,是玉堂琴——
「先生說了這麼多,我想聽到的重點,先生打算什麼時候講?」
「元娘小的時候,經常挨他的打,明兒為這個哭過也求過,所以元娘自幼就記恨著她的父親,同時也缺失了父愛。」
玉堂琴說起這些不免長吁短嘆:「明兒生渡時那會兒難產,其實後來那幾年,我一直都有叮囑許宗派人照顧她們母女,不過內宅院的事情不好插手而已。
她們府上也有許宗安排進去的當差的人,儘管請了北境最有名的大夫,還是沒能保下明兒。
但姓盧的那個德行,彼時元年也還小,還沒有殿下如今的年紀,我實在不放心,且北境傳回的消息說,明兒的難產是她身體虛弱,兼憂思成疾,生產時體虛,把精神給虛耗盡了。
我沒想法子弄死姓盧的,已經是看在了兩個孩子的面兒上。」
自來女子生產都是鬼門關上走一遭,本就艱難,關明初那幾年只怕不止是憂思成疾的。
「你別告訴我,玉夫人是為了報復她父親,所以嫁給了你的。」
徐冽掩唇咳嗽,趙盈橫他:「堂琴先生名滿天下又怎麼樣,和玉夫人的父親是平輩論交的,論年紀也夠做她父親了,我這麼說有什麼不對嗎?」
玉堂琴自己倒無所謂,順著趙盈的話接過來:「元娘不是用這個報復她爹,是報復我,也想借我的手給她母親報仇。」
「報復你?」徐冽詫異,「她報復你幹什麼?」
趙盈揉了把眉心:「看來玉夫人知道當年是你攛掇著關氏和盧公子書信來往,成就了這一段孽緣,叫關氏難產過身,這筆帳,她是算在先生頭上了。」
「孩子還小,明兒又去了,我讓許宗安排人把元娘和渡時從北境接到揚州府,本來是想給他們最好的生活,但她執拗,一定要跟我住在山上,後來我想她性子古怪,是從小養成這樣的,並非我一朝一夕能改變的,便是看在明兒的份兒上,成全了她又有什麼不可呢?」
他狀似無奈:「她嫁給我,既無三書六禮,更沒八抬大轎,當初明兒怎麼嫁的姓盧的,元年就怎麼嫁的我。
天地為媒,無人為證,來日她想通了,自還是我的晚輩,名分這個東西,還不都是人說的。」
他的故事,趙盈聽懂了。
從頭到尾,看似每一步都順理成章,每一件事也都有著令人聽來鼻尖發酸的苦澀,這一切沒有陰謀,沒有算計,只是玉堂琴的人生中所經歷過的一段往事,現而今甚至能與她平靜地講述出來。
然而事實上,卻不是這樣。
趙盈素手交疊著,動作輕緩,拍了兩下。
玉堂琴呼吸一凝,側目過去。
她翻了一眼,唇邊弧度未減:「先生這個故事,講的可真是滴水不漏,若我蠢笨些,再感性些,為關氏一生悲苦而傷懷,為先生矢志不渝而感動,說不得就全然信了先生今日所說的一切,真可惜,可惜了先生的好故事。」
玉堂琴神色不改,穩坐不動:「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先生何許人也?當日你敢持劍闖入公主府,劍殺天家血脈,你此生摯愛所託非人,此事與你還多多少少有關係,你會袖手旁觀?你會冷眼觀望?你會眼睜睜看著關氏最後把一條命搭進去,孤苦無依的死在北境嗎?」
趙盈聲愈發厲起來,到最後,又趨於平靜。
她沒打算等誰回答她,兀自搖著頭說道:「你不會。」
玉堂琴不開口,她笑了聲:「你會讓許宗派人接回關氏,在揚州府中妥善安置她們母女。
許宗在內宅里的那點手段,在外的名聲口碑,不全是先生手筆?
先生之智,並非只在朝堂。
如果安置,怎樣安置,你自會有妙計籌謀,可你沒有這麼做。
關氏的女兒非要嫁你不可,這又是什麼棘手難辦的事情不成?
小孩子撒嬌撒野,丟出山門,她自然會學會冷靜。
你嘴上說的這樣好,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為別人好的。
先生——」
她拖長了音,那一句先生頗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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