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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意漸次變得苦澀:「皇叔若去了晉州,到虞氏祖墳上,在我父親墳前,替我上柱香,敬杯酒吧。
我本該去給我爹磕個頭,求他諒解我這十幾年的認賊作父,但我去不了,只能等將來有機會。」
趙承衍神色複雜盯著她看了會兒:「真不去?」
她還是搖頭:「等到三月里,大抵是我最緊要的一個關頭,皇叔,我走不開。」
第294章 山崩
福建一帶連日陰雨綿綿,其間還夾雜下過三兩場雪,不大,可天寒地凍,山體積雪,連官道上都是白茫茫一片。
這是欽差自福州啟程後的第十四天,路卻越發不好走了。
趙乃明吩咐下去車駕緩行,若實在不成,原地駐紮也是可以的。
禁軍隨行的衛隊長是在軍中歷練過的,此地多山,山勢雖都不高,可兩側聳立出三五百米的山體,將一條官道夾於其中,地勢勉強可稱上一句險峻。
倘或是行軍打仗,這樣的地形地勢是絕對不合適軍隊駐紮的。
故而接到命令之後愣怔在原地,暫且沒動。
他心下猶豫,乃是因一貫聽從安排吩咐辦事的人,心下有了狐疑之處,也不知該不該開口,或是該怎麼樣開口。
從前他不會這樣是因為徐照統領禁軍,沒什麼值得底下人質疑的地方。
可趙乃明一行不同——對於他們這些人而言,無論趙乃明還是趙澈,哪怕是看似四處遊歷,十分有經驗的杜知邑,也都是花瓶一般的空架子,就算不該稱之為紈絝,那也不是什麼有行軍經驗的人。
趙乃明才要把車身旁軟簾落下,眼角餘光瞥見衛隊長臉上的為難之色,手上動作一頓:「有什麼問題?」
衛隊長抿唇,抬頭匆匆看一眼,旋即收回目光,掖著手回他:「此處地勢不適宜駐紮,連日陰雨綿綿,這一帶的山體多泥土碎石,山頂還有滾石,若是土質鬆軟,被雨水沖刷之後滾石滑落,容易出事的。」
就如玉安觀那般。
那是不幸中的萬幸,沒砸著人,只毀了道觀幾間精舍還有後山下的菜園子。
但這官道上,真要是滾石滑落埋下來,後果不堪設想。
趙乃明卻似根本沒聽進去,神色漠然應了一句知道了,就垂下了軟簾。
衛隊長愣在那裡。
這算什麼意思?
杜知邑是陪著趙乃明同乘一車的,二人面對面坐著,當中擺著一張白玉棋盤。
他手裡的白子握緊之後,拳頭在車廂內壁上敲了兩下。
車外衛隊長聲音果然又起,他才笑著吩咐:「你既有心,做好防範就是了,此地不適宜駐紮停留,難道冒雨前行就一定安全嗎?你去吧。」
腳步聲也是在良久的沉默之後才響起。
杜知邑不免失笑:「脾氣還挺犟。」
趙乃明執黑子再落:「其實他說的是對的。」
這不用他說。
那些地誌怪談又不是只有他才看過。
杜知邑這些年間就不說走南闖北的闖蕩過吧,去過的地方,見過的風景,也一定是比趙乃明要多的。
可能怎麼辦呢?
他盯著棋盤,思忖良久,倒也沒看趙乃明:「世人大多如此,總是恐怕擔負責任的。」
那頭正要落子的手生生頓住,杜知邑察覺到深邃而幽暗的目光,才肯抬頭看去,與趙乃明四目相對時,唇邊的弧度就更大了:「王爺覺得不對嗎?」
「你說的當然對。」黑子驟然落下,棋盤上左下角處一大片白子無一生還。
趙乃明冷著臉收子,一面冷冰冰又說:「不然我們現在是在做什麼呢?」
打從接到京城傳信,趙乃明臉上就再也沒有過笑容。
杜知邑儘可能不去招惹他,免得他把滿腔怒火朝著自己發泄。
該趕路趕路,該下棋下棋。
眼下嘛——
「王爺既姓了趙,自然是趙家的孩子,骨肉相殘,手足相爭,王爺早在十幾年前不就應該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了嗎?」
這下連收子的手也不再動作了。
一局棋眼看已成定居,對面的人卻毫無勝利即將來臨的喜悅感。
從頭到腳都是冰冷的,一如馬車外的天氣。
車內小火爐並不能溫暖他分毫。
杜知邑很會說話,趙乃明早就清楚,所以從發現他情緒不對之後,對於這件事,杜知邑始終三緘其口。
儘管他私下裡已經安排布置了一切。
今日,最遲明日。
這是杜知邑回明他的,並沒有瞞著他。
趙乃明打心眼裡厭倦這樣的生活。
久居彭城,就是因為不想捲入趙氏子孫的任何陰謀中。
進京和親,是看在趙承衍的面子上。
他固然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卻未曾想過這一天來的這樣快——趙盈當然容不下趙澈,但在取人性命之前,要活生生先折磨人的肉體,恕他實在是無法苟同。
他不阻攔,也很難做幫凶。
所有的一切都是杜知邑部署的,他並沒有資格指手畫腳,一旦性差踏錯,浪費的是杜知邑的心血。
而責任,是要他們共同承擔的,甚至會連累遠在京城的趙盈。
任何道理都用不著杜知邑跟他講。
杜知邑也曉得不必,才從無開口。
左下角處最後一顆白子被趙乃明收走後,他視線也從杜知邑身上收了回去:「我有,但仍覺得噁心,你認為這兩者之間是衝突矛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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