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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琴或許從未將他看做心腹,也不曾與他表露過任何私密之事,可只要許宗有心,總會比他們這些人了解的更多一些。
於是趙盈沉聲:「你說。」
許宗似乎鬆了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不少:「殿下知道背負著整個家族的希望和未來,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嗎?」
她下意識瞥向杜知邑一眼,也莫名想到宋雲嘉。
他們這些人,哪一個不是背負著家族的重擔。
就連薛閒亭在內,若不是廣寧侯對這些真的不在意,恐怕也不會縱得他如此這般。
出生高門大家的孩子,稍爭氣一些的,自幼都被灌輸了這樣的思想。
他們將來頭頂天,腳踩地,是要撐起整個家族的。
光宗耀祖,是刻在骨子裡,揉進了血液中的。
許宗看不真切她臉上的表情與神色,只是聽她不言聲,估摸著她是沒打算接話,才自顧自又往下說:「而玉堂琴,他最厭惡的,大概就是這樣的擔子,對他來說,雲南白氏不是他的助益,反而是枷鎖,桎梏著他,從小到大,一直都是。
我後來總是在想,他明明不愛關氏,為什麼卻要做出一片深情的姿態呢?
如果沒有關氏,他大可以娶世家女,甚至尚主。
後來我有些想明白了。
關氏,就是他和白家對抗的第一步棋,也僅僅只是一步棋而已。
等到他出仕入朝,光宗耀祖這四個字聽的更多的時候,他有了後來的第二步棋,而彼時的關氏,就成了那個鋪墊與伏筆。」
「你是說——」
一旁杜知邑低呼,驚詫出聲後忙又收了聲。
許宗看過去一眼:「我懷疑他本來就打算隱退離朝,還要順勢與雲南白氏切割。
或許他有更好的路可以選,但當時的情況下,劍走偏鋒,手刃當朝公主,就成了他最好的一步棋。
不過他也是在賭,拿他的命在賭。
但殿下細想,先帝仁聖,又那樣愛重玉堂琴,他在行此舉之前,若無八九成的把握,我想他這樣自愛的一個人,只怕不太會拿命行此險招的。」
許宗的意思,趙盈聽懂了,杜知邑也聽明白了。
從地牢離開的時候,趙盈臉色一直都不太好,杜知邑亦然。
出了那間屋,天色尚早,只不過有些變了天。
中午時明明艷陽高照,眼下天際遠方卻漸次攏起烏雲團團。
忽而風起,陰涼刺骨。
趙盈抬手攏了攏領口:「眼看就要三月了,還是這樣冷。」
「冷的可能是人心。」
杜知邑深吸口氣,脫下身上的氅衣給她披在身上:「殿下穿的單薄了些,仔細著涼。」
趙盈沒拒絕,赭色繡麒麟的氅衣還帶著杜知邑身上的溫暖,可饒是如此,也暖不了趙盈的心。
她駐足未動,杜知邑低頭看她:「殿下怕了嗎?」
她搖頭,沒說話。
怎麼會怕。
這條路上的腥風血雨,她早就見慣了。
那種感覺……說是怕,不如說是茫然來的更真切一些。
她不知許宗所說幾分真幾分假,畢竟連許宗自己也說,一切不過都是猜測。
可是仔細想來,又仿佛是最順理成章的。
那玉堂琴在做什麼呢?
二十四年前,先帝那樣信任倚重他,他卻把先帝的知遇之恩當做兒戲,玩弄於鼓掌之間。
她深吸口氣:「許宗所言,你覺得如何?」
「或真或假吧。」杜知邑收回目光,雙手環在胸前,「很合理,也很離譜。」
確實離譜。
「要真是那麼回事,玉堂琴用了整整二十四年,擺脫了雲南白氏這個枷鎖,甘心隱居在揚州府,隱忍蟄伏,等著如今趙澈兄弟漸次長成,他方才重新出山。」
趙盈抬手去揉太陽穴:「要真是這麼回事,就不是我脅迫他出山,隨我回京,而是我們這些人,從二十四年前就在他的局中了。」
「所以我才覺得太過匪夷所思,這世上怎麼會有一件事,從頭到尾都按照他所預想的那樣去發展呢?」
杜知邑往前邁了兩步,側身擋在趙盈身前。
趙盈睜開眼看他。
風止了。
她無奈笑著:「我不冷。」
杜知邑卻沒動:「殿下信嗎?」
「可事實上一切都在按照許宗所說的那樣發展,不是嗎?」
玉堂琴因先帝的不忍而活了下來,去朝之時同雲南白氏斷絕關係,二十四年不再往來。
白家人也因他昔年大逆不道之舉再不敢將玉堂琴此人掛在嘴邊,更不再把他當做整個白氏的榮光。
二十四年後,她親自登上妙清山,請他出山。
就算沒有她,前世趙澄也清了他出山相助。
那時趙澄是事敗了不假,可如果趙澄上了位呢?封王拜相,這朝堂江山,仍在他玉堂琴股掌之間。
究竟是太巧合,還是他真的早在二十四年前就算好了一切。
趙盈不得而知。
「皇叔幾次點撥我,叫我不要輕易用他,這種種聯繫起來,我倒更寧願相信,一切都是玉堂琴的一盤棋。」
杜知邑微訝:「那殿下打算去問清楚嗎?」
趙盈沉默了很久,終於搖頭:「他未必說實話,而我,更願意相信我想要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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