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頁
「私交是一回事,這大是大非之前,是另外一回事。」趙盈卻像是早知道他要說什麼。
那頭許宗才開了口,一句囫圇話都沒說完,趙盈冷清著嗓音就打斷了他:「當日在揚州府,我只派人拿了你回欽差行轅而不曾問責你許氏滿門,就已經很看在表哥的面子上了。」
可是趙盈這樣的人,又有多少柔婉與心軟呢?
天家最無情,許宗不是不知道。
他是把腦袋提在手上過日子的人,從二十年前他就知道,他早晚是活不成的。
無論是違抗聖旨救下關明初,還是與揚州府一眾官員官商勾結。
可他死了不要緊,難道真要兒子給他陪葬?
許宗呼吸一頓:「二十四年前,我是奉玉堂琴之命前往雲南府的。」
短短一句話,左不過二十個字,擲地有聲,也叫趙盈鬆了口氣。
她又猜對了。
「你和玉堂琴是舊相識?」
許宗卻搖頭說不是:「那時候我尚未接管許家,先父病重,叔父與堂兄弟們個個虎視眈眈,忽有一日,京中來人找上我,說他是白堂琴的貼身長隨,還帶來了白堂琴的信物與我看。
起初他什麼都沒叫我做,反而給我出了幾個主意,我一面照顧著先父,一面壓制住了叔父與堂兄們,漸次穩住族內局勢。
我自然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何況那時候白堂琴已然名滿天下。
他連中三元,得先帝器重,短短數月便從翰林院調入部中主事,又得了榮祿公主青睞。
平白無故的,他怎麼會突然與我示好。
我知道,我應該拒絕他的——」
越是說到後來,許宗越是咬重話音,一直到尾音拖的極長,那語氣中滿是不甘和懊惱,而後戛然而止,再沒有後話。
他後悔了。
是,落到如今這步田地,誰不後悔呢?
杜知邑沉著臉,毫無感情的把許宗沒說完的話接過來:「可你當初自覺走投無路時,有玉堂琴這樣的人伸出援手,你怎麼可能會拒絕,是吧?
你想說這一切都是形勢所迫,非你心甘情願,即便為他做了那麼多事,也都不是你的本意。
第一步邁出去,上了玉堂琴的船,就再也下不來了,對嗎?」
許宗抿緊了唇角。
顯然杜知邑不留情面的揭破,正是他想說的。
可難道真是如此嗎?
大抵不是的。
因為他自己心裡也清楚,所以才不知如何開口。
杜知邑揭破時,他臉上更多的是尷尬而非真正的悔恨。
都是假象罷了。
許宗咬緊牙關,好半天才開口道:「如果不是當初的一念之差,我又何至於……」
「這世上最無用,便是如果二字。」
趙盈眼皮一掀,冷冰冰阻斷他所有後話。
哪裡有那麼多的如果?
他也不是三歲的孩子,更不是不明事理的蠢貨。
他明知天上不會掉餡餅,玉堂琴的相幫的情分來日他必要還回去,從一開始就註定了這條路不好走,但他仍然接受了。
現在出了事,說什麼後悔,豈不最可笑嗎?
許宗呼吸一滯,果真再說不下去。
趙盈慢慢的收回目光,也沒再看他:「依你所說,二十四年前所有的事情是玉堂琴一手謀劃,而你也是被他利用,早就被他放在了這局棋中的一枚子。
之後這二十四年時間裡,並不是你挾此恩要他為你出謀劃策,助你將許家發揚光大,而是你的一切行事,都在他操控之下?」
許宗說是:「差不多就是這樣的,但到了今天這種時候,在殿下面前,我一味的把責任都推到玉堂琴身上,殿下也不會信我。
說到底,是我自己本來就是這樣的人,才會被他利用。
這些我也不得不承認——無論黃氏還是鄭氏,我都沒有愛過,什麼青梅竹馬,彼此有情,玉堂琴和關氏難道不是青梅竹馬?」
他說著譏笑,更像是自嘲:「仔細回想一番,我和玉堂琴,其實根本就是一路人。」
這些都不是趙盈所關心的。
她冷靜的聽著許宗自嘲的說完,才跟著問:「你知道他因為什麼嗎?」
自己陷害自己,在最風光得意的時候自毀前程,這實不像聰明人會幹出來的事。
許宗先是搖了頭的:「玉堂琴這人太愛他自己了,利用了我二十多年,也從不跟我說這些,他身邊就沒有可信的心腹,他守著這些秘密過了大半輩子,恐怕跟任何人都不會吐露半個字。
叫我說,他這種人,入夜都不得安眠,唯恐哪一日睡得太沉,萬一說了夢話,還不知要吐出多少驚天秘密。」
這倒是真的,語氣中的嘲諷也是衝著玉堂琴這個人了。
趙盈幾不可聞的嘖聲一嘆,還沒說什麼,許宗那裡又開了口:「但我和玉堂琴相處二十四年,至於當年這樁事情,我也曾多次試探過。
他高明,我幾次試探他都不動聲色的遮過去,不過時間久了,我自己也琢磨出些味兒來,就是不知殿下願不願意聽了。」
趙盈本欲起身出門的,聽了這話,所有動作都止住了。
世人只知玉堂琴之才,而她也不過是憑著前世的記憶,知他非池中之物,絕不是看起來那般與世無爭。
但要說了解——許宗跟在玉堂琴身邊二十四年,整整二十四年啊。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