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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臨死前,他就已經從順天府遷入刑部做侍郎了。
多少人罵他趨炎附勢,攀附五軍都指揮使,又有多少人曾羨慕他寒門清苦人,也能有這樣的機遇,魚躍龍門。
而他始終波瀾不興,寵辱不驚。
那才是周奉功。
趙盈思緒戛然而止:「周大人對司隸院感興趣嗎?」
周衍不是糊塗人。
趙盈在這個時候讓宋懷雍出面請他這樣的小人物吃飯,他來的路上就在想,說不定是與司隸院有關。
畢竟府衙初立,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
吏部雖然有宋侍郎把關,選出來的人大多也都得力能幹,但她手握司隸院大權,勢必還要親自挑幾個人鎮著。
他不太理解為什麼選中他,但趙盈真的開了這個口,他反而暗暗鬆了一口氣。
胸膛處的起伏波動是入了趙盈眼的,宋懷雍當然也看得真切。
他以為周衍是不願,便想勸兩句:「司隸院雖然復設詔獄,也掌逮捕審問的事,但元元不是殘虐暴戾的性子。
你在順天府熬了這麼多年,還打算一直熬下去嗎?」
這麼熬下去,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
周衍自己也不知道。
他明明有經世之才。
昔年科舉入仕,年輕氣盛時,也曾想過,憑他一己之力,未必不能扭轉乾坤。
嚴崇之也是寒門出身,他又有哪裡輸人的呢?
等他走到位極人臣的那天,一定要打破世家寒門的偏見,令天下有識之士皆能施展抱負,報效家國。
經年過去,那樣的心氣,早就被磨平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會心有不甘。
偶爾和宋懷雍出去喝酒,也會牢騷幾句。
但很少。
他知道沒什麼用。
他有他的風骨,也有他的底線。
他與宋懷雍是摯友,憑皇上對宋家的恩寵,對宋懷雍的器重,他想要出人頭地,其實一點也不難。
但他不願走上這樣的路。
於是就這麼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把最青春飛揚的歲月,都埋葬在了順天府,也把曾經的那個周奉功,一點點的,親手扼殺。
現在趙盈問他——對司隸院感興趣嗎?
周衍深吸口氣:「公主信任微臣,肯提拔微臣,微臣卻恐怕辜負公主的美意和信任。」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趙盈眯了眼去看他,目光銳利,像要把他看透了,「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是感興趣的,更願意我把你從順天府中解救出來,給你一片天地,讓你大展宏圖。所以周大人,你在怕什麼?」
周衍真的從沒見過這樣的人。
洞察人心,不留餘地。
她非要把話點明了,戳破了,太沒意思了。
宋懷雍知他或許不喜,有心遮掩一二:「奉功,我知你並不怕朝堂紛爭,更不怕朝臣對司隸院的偏見不滿,你是不是覺得,如果就這麼離開順天府,人家會說你是因為我的關係,才能進司隸院當差?」
周衍卻搖了頭。
他抬眼看去,宋懷雍的神情是真摯的,其實趙盈也並沒有那麼咄咄逼人。
他緩了那口氣:「我自問仍有真才實學,且在順天府做了五年推官,京中人情往來我熟悉的很,若要我到司隸院去當差,我定然遊刃有餘。」
兄妹兩個對視一眼,誰也沒吭聲,只安安靜靜的等他的後話。
果然周衍也沒打算等他兩個接話的,自顧自又繼續說:「可我已經沒有當年的心氣了。這些年性子磨平了,對人遇事圓滑太多,怕得罪人,更怕連累家人。
在順天府這麼些年,經辦過的案子也不少,我自問我手上沒有冤假錯案,但我也知道,我審結的案子報上去,定案的結果,未必是真相。
我從來沒站出來說過一個字——殿下還敢抬舉我嗎?」
這是有些棘手的。
經年累月養成的習慣,稜角被磨平之後再想變得鋒利逼人,有些困難。
趙盈設立司隸院,可不是為了替人粉飾太平的。
周衍骨子裡的東西都還在,然而他需要時間。
是一年兩年,還是三年五年,這很難說得准。
前世有五軍都督府在他身後為他撐腰,他在朝中都還時常有束手束腳的地方,現在單是一個她和司隸院,周衍能不能把丟掉的東西找回來,趙盈只是在賭——
「為什麼不敢呢?」趙盈神采飛揚,揚眉看去,「我要用你,自是信你,你為人處事如何,我也了解過。你做的好,做不好,我給你足夠的時間。
周大人,大道理你該比我懂的多才對。
我給你時間,給你機會,你丟掉的傲骨和鋒芒,你自己去尋回來。」
周衍錯愕:「如果我找不回來呢?」
趙盈倏爾笑了:「等我覺得煩了,覺得你不堪用了,你就離開司隸院。當然,別指望我給你找好去處,你的前途如何,都與我無關。」
「所以我不答應公主,就還能好好做我的順天府推官,答應了公主,倘或公主明日便厭煩了,我豈不是什麼都沒有了嗎?」
「周大人這麼不自信?」趙盈托腮看過去,目光游移,把他又重新打量了一番,「成了,從今以後你就是司隸院的三品司隸監,榮耀加身,無人敢小覷,你想做的事,能扶持你的,我自然也盡力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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