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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天過去,趙乃明不動聲色拿手肘撞了杜知邑一把,杜知邑心下無奈,又不動聲色上前了小半步。
只他還沒開口,趙澈冷不丁問道:「我的腿,是廢了嗎?」
這哪裡像是十二歲的孩子。
他過分沉靜,也過問穩得住。
這種話別說是問出口,就是在心頭上過一遍,也是錐心刺骨的痛。
可偏偏趙澈就這麼問了,冷靜到冷漠,叫人不寒而慄。
帳中的小火爐上架著個薰籠,火星滋滋作響,一下下的都打在每個人的心口上。
膽子小一些的小太監瑟縮著肩膀越發往後退,恨不得退離到帳外去。
趙澈冷漠的眸瞥來,竟也不知他究竟是在看誰。
又或是透著這屋中所站之人,看向的,本就另有其人。
趙乃明心頭微沉,下意識去看杜知邑。
反正他是真不太會扯謊,更別說安慰人。
要他說,直截了當就告訴趙澈,對沒錯,你的左腿廢了,終生殘疾,一輩子也好不了了。
趁早死了這條心,你這輩子和儲君之位就再也無緣。
可不成。
趙澈這兔崽子剛才那種眼神,不能怪他多想——驟然出這樣的事,傷的又只他一個,換做是誰都會多想,何況他無緣的,是儲君之位。
於是趙乃明沉默下去。
杜知邑倒機靈,眼珠子一滾,笑呵呵就往前湊。
趙澈看著他臉上的笑只覺得心中煩躁,實在想抓了什麼東西扔過去,砸碎那樣的笑容,可手邊空空如也,杜知邑人已經湊上前來,在他床尾坐了下去。
他下意識想要挪動,腿卻動不了。
臉色就越發沉了三分。
杜知邑卻並不管這些,全然當做沒瞧見一般,甚至還往前挪了挪身子,距離趙澈更近一些:「殿下不要氣餒難過,閔御醫盡心盡力,一定會給殿下看好左腿上的傷勢。
眼下咱們於此地安營紮寨是沒辦法的事兒,為著殿下身上有傷,不宜長途顛簸,如今連驛站也去不得了。
王爺擔心殿下,只好暫且在此處停下來。
這裡畢竟條件有限,況且離京之時也未曾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閔御醫雖然也是醫術精湛,但終究是比不上胡御醫的。
就算真有什麼,等到回了京城,再叫胡御醫慢慢為殿下調理,總會好起來的。」
「杜大人是拿我當三歲的孩子了嗎?這樣敷衍糊弄的話——」趙澈聲音又戛然而止。
至少杜知邑現在還願意開口騙一騙他。
趙乃明站在一旁全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豈不是更叫人心寒沒了指望嗎?
於是他索性閉嘴,再開口時候話鋒也轉了:「我受傷的事情,王兄派人告訴京城了嗎?」
他問的是極隱晦的,且也很聰明。
趙乃明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的搖了搖頭:「你的傷勢尚未穩定,暫時還沒有寫摺子送回京城去告訴。
不過眼下你既然醒了,我再問過閔廣護,今日就著人寫摺子,六百里加急送回京城,好叫朝廷知道。」
趙澈叫他噎了一下,突然就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問。
所以有的時候麻煩就麻煩在這裡。
他聰明的問,趙乃明未必不能領會,可是趙乃明非要揣著明白裝糊塗,要麼他就直白些問,要麼就再也別問。
杜知邑總是那個打圓場的人,順勢把話接了過來:「殿下這個傷總是要回了京城再慢慢治的,寫摺子奏明朝廷是章程,且王爺和臣都該先請罪,儘管是天災,殿下也是在我們身邊受傷的。
至於說公主那裡,殿下和公主姐弟情深,無論是王爺還是臣,都認為暫且不要提前知會公主比較好。
公主遠在京中,不知道殿下的具體情況,提前告訴公主也只是讓她徒增擔心。
殿下是知道的,上京之中也並不安寧。
公主在京城,並不是外人所想像中那種一帆風順。
殿下覺得呢?」
漂亮話還是杜知邑會說。
趙澈心下冷笑,面上不動聲色,甚至軟著面色點了點頭:「杜大人說的是,我也是這個意思,恐怕王兄和杜大人因為擔心我,先告訴阿姐,白叫阿姐在京中為我懸著心,如此安排甚好的。」
·
趙乃明和杜知邑前腳出門,趙澈後腳就打發了帳中伺候的奴才,只留下他貼身伺候的順意。
這是從小就跟在他身邊伺候的小太監,死在這場天災里的另一個叫順明,便就是趙澈身邊最心腹之人。
帳中靜謐一片,不多時順意端了一整碗黑乎乎的藥汁來。
趙澈只是斜掃去一眼,顯得淡淡的,並沒有打算伸手接。
順意紅著眼:「主子,不吃藥不成的呀。」
趙澈見他紅了眼,才無聲嘆氣,示意他近前來餵藥。
順意忙揉了一把眼睛,三兩步就上了前,半跪在腳踏之上。
奴才總是想哭的,時不時的吸鼻子。
一碗藥入了口是純粹的苦,趙澈卻無動於衷。
順意端蜜餞來,他也沒碰一下,只是冷冰冰問道:「順明已經安葬了?」
兩個小太監是一起長起來的。
沒有到趙澈身邊當差之前,在內府司相互扶持著。
深宮內廷吃人不吐骨頭,這話不是說假的。
上頭主子們之間的「廝殺」或許不見血,底下的奴才人欺人那是實打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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