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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眺望城東坊市所在的方位,策馬在前的黑衣男子沉默無語地扯動韁繩,徐緩行到馬車旁。
先是叩了叩馬車車壁,聽得裡頭傳來壓抑的咳嗽聲後,他這才朝里回話。
「郎君,我們已經進城了,現在是往刺史府去嗎?」
裡頭一下一下、越來越重的咳嗽聲許久才停。
須臾之後,男子的話語透過馬車禁閉的窗戶傳來,聲線里是叫人難以忽視的嘶啞。
「嗯,安排先去之前置辦的府邸,先別去刺史府……」
「咳咳……咳咳咳咳……」
話未說完,馬車裡再次響起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聽得黑衣勁裝的男子面露不忍,見左右無人側耳,這才大著膽子,小聲念叨起了裡頭的人。
「也不知郎君您究竟是著急些什麼,您舊傷未愈,栴檀又被困突厥暫時無法脫身,連帶伊州的局勢都尚不明確,我們此時貿然入局,屬實不算明智……」
「咳咳咳……遠松。」
嘶啞中暗含警告,通曉郎君的性子,遠松只得止住話語。將頭別到一邊,他心道只待安頓好郎君,便去尋城中大夫過來為郎君看診。
馬車之中,男子緩聲吩咐。
「明日一早,你便去櫃坊布置,務必早日助栴檀脫身。還有,替我傳信給伊州長史,令他帶城中商戶名冊過來,咳咳咳咳……」
「是......」
聽著馬車碌碌前行的聲音,馬車內的男子奮力按下喉間癢意,咽下肆意瀰漫的鐵鏽腥氣,他移開捂在唇邊的手,露出裡頭那濺上了血沫的帕子。
不甚在意地將帕子丟開,無力靠倒進身後的硬枕,疲憊的目光虛落於車頂一角。
左手拇指搭在碧色指環上徐徐摩挲,眼前一幕幕飛閃過那些折磨得他夜不能寐的夢中事,長嘆一聲,頹唐抬起一臂遮住雙眼,無言自語。
七娘……雯華……我來尋你了……
————
晚間,余青蕊親自下廚,做了幾道蜀地的特色菜端上來,賀七娘也開了一壇新釀的酒,除開年歲尚小的小妹和五郎外,給其他倆人一人各倒了一碗。
用飯的桌案被從堂屋裡搬出來擺放在院中,這樣既能借了落日餘暉省下油燈,又能藉助若有似無得晚風納涼。
康令昊這傢伙好似還在記恨下午賀七娘絆了他的事,全程用飯時只老老實實坐在五郎身邊,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
不過那酒,倒是一碗接一碗,壓根兒沒少喝。
賀七娘懶得搭理他,只同餘青蕊小口小口抿著酒,時不時低語著笑成一團。
用完飯食,竟已月至中空。皎潔月光灑了滿院,似溶溶水波漾起,無聲將萬物洗濯。
余家姊弟將已然喝得醉眼朦朧的余青蕊扶進屋子,然後默契地將碗筷收拾好,攜手躲去了灶屋,將院裡的空間留給了賀七娘和康令昊二人。
就著月光,賀七娘先給康令昊倒了一碗醒酒茶,然後才手搖蒲扇靠坐在涼榻上。她手下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來寶的毛腦袋,時不時側過臉瞅一眼喝得面頰泛紅的康令昊,眼底暗含期盼。
按捺不住,終是開口試探道:「聽阿姊說,你有話要同我說,可是有關我阿耶的消息?」
自開春以來,康令昊一直藉助在隴右行走護送商隊的機會,幫賀七娘探聽她阿耶的消息。
二人約定,若能幫賀七娘順利尋到阿耶,她定會付給他不菲的報酬。
銀貨兩訖的買賣,賀七娘也樂得使喚這個傢伙。
自阿瑜的消息由他傳回,她也信了康令昊是有幾分真本事在的,因而便將心中那杆探聽阿耶行蹤的秤,大半都偏向了他這邊,期待有朝一日,他能帶回一個好消息。
圓月一點點爬上屋脊,月光傾灑在院內,街巷內漸漸安靜了下來,除開隱隱蟲鳴,再無旁的嘈雜之音。
康令昊在賀七娘期盼的眼神中緩緩點頭,用手把衣領稍稍扯開一些散著酒氣,懶散半靠在憑几上,將他這一趟在弓月城所探知到的消息一一告知。
「我拿著你給的畫像找人問了,有人三月前曾在弓月城見過與畫像上的人相似的人。不過,據說那人佩了刀,滿身的兇狠殺氣,並不像是你同我描述的那般,倒像是個練家子。」
「佩刀?殺氣?我阿耶會上山打獵,刀可能是會使的,但這練家子之說,會不會是那人感覺錯了?」
賀七娘心頭急躁,連帶著搖扇的手勁都越使越大,吹得她衣襟微微翕動。
「不會,我們這種常年在隴右行走的人,絕不會感覺錯。」康令昊驀地轉開眼,抬手揉著鼻子,十分肯定。
「那看來就不是我阿耶了......」
搖扇的手勁緩下,賀七娘手指扣上裙擺,陷入低落。
「沒事的,聽說那人是往東邊走的,興許到時能到伊州,等你親眼見著那就能確定了......」
康令昊乾巴巴地安慰完,兩人之間一時陷入了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康令昊才試探性地問道:「之前,我邀你去秦州,你為何不答應?」
賀七娘聞言,不由自主地白了他一眼,一臉的莫名其妙。
「我如今鋪子裡這樣忙,余阿姊的身子又不大好,突然丟下他們跟著你去秦州遊玩,你覺著合適嗎?」
手邊擱著小妹剛切好送來的,在井裡沁了兩三個時辰的蜜瓜,香甜氣息直往鼻子裡鑽,誘人極了。賀七娘深吸一口香氣,不再多言,只再次仰頭欣賞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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