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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話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我管它是幾馬,反正有了你這句話,你等著,就是爬,我也會回來找你的......」
寒風獵獵,颳得人手臉生疼。
眼見與岩壁的距離越來越近,後頭的廝殺怒吼遠遠仿佛將要消弭。
康令昊逐漸控下馬速,按一把賀七娘的風帽,然後單手持韁,另一隻手環過她的腰間,猛一用力,將她單手提離馬背,換成後背朝下,身子側靠在馬背上的姿勢。
「千萬護好自己!」
「過時不候,錢我也不會給了的。」
朝彼此喊了一句,賀七娘只覺臀下一空,忙是緊張地閉緊眼,學著康令昊叮囑過的,雙手環抱住頭,蜷起雙膝,令自己縮成一團。
砰地一聲,重物落地。
後背墜在地面,就像是被人狠狠在背後砸下一塊厚實的木板。
身子因墜馬的力道,反向彈起一瞬,又立即落下。
耳邊仿佛都能聽到自己骨頭斷裂的聲音,賀七娘死死咬住唇,用力到咬破唇角,讓舌尖品嘗到鐵鏽腥味。
就著蜷起的姿勢,在坑坑窪窪、凹凸不平的砂礫地上翻滾,落入天旋地轉中不知多久,好歹是慢慢停了下來。
賀七娘匍匐在地上深吸一口氣,不敢耽擱,立刻咬牙從地上爬起,攀到將將跑到她身邊毛驢的背上,拼命朝康令昊交代的方向跑去。
中途回望,茫茫戈壁為墨色籠罩,星垂平野,皎月當空。而康令昊策馬回奔的身影,卻逐漸變小,直至徹底消失在岩壁之後。
脊背傳來一陣陣鈍疼,賀七娘整個身子趴到毛驢背上,痛得一口口喘著粗氣。
等到好不容易痛感消退一些,她勉力動動手腕腳踝,確認沒有別的不適,這才反手摸向自己後背。
不出意外地摸到羊皮襖後頭被碎石劃出的一道道破口,賀七娘忽地決定,日後給康令昊補錢時,無論如何也得把她這身新衣的錢扣出來。
在月光下遠遠見了康令昊所說的那處廢棄的村莊,掃一眼那夜色中猙獰顯露的斷壁殘垣,賀七娘警惕地回望一眼身後,繼而翻身下了驢子。
忍著疼痛,在行囊里翻出一把不過巴掌大小的小匕首握在手中,賀七娘牽著毛驢,緩緩朝這廢棄村舍里走去。
她一路走,一路留意著毛驢的動靜,見它沒有焦躁不安的反應,賀七娘這才稍稍放下心。
小心尋了處離村口較遠,牆壁還算完整的土房,她閃身躲了進去。
夜色寂寥,她不敢生火。只得將毛驢攏在身邊,攬著它的脖子,兩個偎作一團互相取暖。
戈壁的風,凶得像是能將人撕碎。
賀七娘蜷起膝,雙手死死握著她的小匕首,眼神與思緒盡數放空,只全力側耳聽著外頭的動靜。
也不知道到底在這這裡躲了多久,等到看似無窮無盡的濃黑散去,天際隱隱顯出霞彩,賀七娘動了動早已麻木的腿,直起身,趴在沒了窗欞遮蓋的破洞上,朝外窺去。
此時,莫說啟明星高懸,便是那輪比起中原所見,碩大得好像你已走近它身前的金輪圓日,都已從地平之下顯出身形。
可康令昊,還沒有來找她......
心中揣測出最壞的結局,賀七娘緩緩眨了眨被風吹得乾涸的眼,默默咬緊下唇,轉身牽了她的毛驢,走出土房。
拖著無力的腿,緩緩地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走得這樣慢,也許是腿麻了,也許是昨晚摔得太厲害,亦或是,她還在不死心地等著誰。
就這般緩緩直到走出村口,那道招人煩的調侃笑言還是沒能出現。
賀七娘牽著她的毛驢站在村口,低頭髮呆。一滴水顫顫落下,砸進腳下的戈壁,化作一個稍頃刻即逝的淺淡印記。
一手捻著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另一隻垂在身側的手,卻被她的毛驢蹭了又蹭。
賀七娘不知它想幹什麼,有些懵地抬頭,然後順著歡快甩著耳朵的毛驢的視線,往前望去。
遠遠地,一匹有些眼熟棗紅色的馬兒正徐徐行來,它的背上,像是馱著什麼。
抬腳,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去。
隨著心跳的愈發急促,賀七娘也越跑越快。
等她終於跑到那馬兒前,在看清它背上馱著的黑影后,賀七娘驟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人面目朝下,肩頭插著一支被折斷的箭矢。身上穿著的,儼然是康令昊的那身胡服。
那人沒有意識地趴在馬背上,手朝下耷拉著,淅瀝瀝在這一路,留下一道蜿蜒而至的血痕。
飛撲上前,賀七娘將那人散在面前的髮絲撥開,看清這人果然就是康令昊。
又見他眉眼緊閉,唇色泛白,她當即牽了馬兒的韁繩,牽引著它往她昨夜的藏身之處而去。
用盡全力將人扛下馬,賀七娘取了自己的行囊墊在康令昊頭下,讓他側身躺在地上。
又從他的蹀躞帶里找出火摺子和另一把更鋒利些的匕首,飛快跑去外頭尋了些乾草干木頭回來。
燃起小小一堆篝火,又從這間廢棄屋舍的灶台前好歹翻出一個能用的鍋具,賀七娘用衣袖將裡頭的塵土大致擦淨,這才將水囊里冰涼的水倒在裡頭,架在火上燒。
待水溫熱,賀七娘將鍋取下,捧了幾捧沙土將篝火熄滅,等到確定連一點菸都沒再冒後,這才端了熱水,用隨身的乾淨帕子蘸了,一點點潤著康令昊乾裂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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