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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就這般抱成一團,落入這道橫劈開荒野的河谷之中。
當許瑾的脊背砸進在月光下愈顯波光粼粼的河面,賀七娘在迅速吞沒二人的洶湧河水中,滿腦空蕩蕩,徒留一個念頭。
許瑾,他絕對是個瘋子。
此時已入秋日,白日裡艷陽高照,雖能將人炙烤得懨懨。可一旦金烏西落,寒風驟起,浸骨的涼意便於角落裡迅速蔓延,吞噬掉白日的炎熱。
這會兒子,伴著落水的噗通異響響徹河谷,賀七娘為河水所吞噬,頓覺身上那些殘存的暖意堙滅殆盡,就像是烈風中,那最後的丁點兒燭火,徒然只余燭芯上的一縷青煙。
尚是夜半,河谷里縱有月暉遍布,水面下,仍是黑黢黢的,叫人心慌。
賀七娘在落水的前一瞬,不得不鬆開咬在許瑾肩下的牙齒,深吸一口氣,生生將面容五官都擠作了一團。
驟然衝進鼻腔的河水將人嗆得生疼,跳出馬車之前,賀七娘手下死死揪住許瑾背後的衣物,手腳也是牢牢掛在其身前。
這會兒,她卻是將原本環在他肩後與腰間的手腳,漸漸鬆開。
這是她不知其名,不知其貌的荒野河流,賀七娘尚算會水,自是知道,若她因緊張而死死掛在許瑾的身上,於二人眼下的處境來說,不算明智之舉。
她一點點鬆開手腳,屏住呼吸,手下推了推許瑾的胸膛,用眼神示意他趕緊鬆開環在她腰後、肩後的雙手。
結果,這人非但不放,反而還在賀七娘皺起的眉頭下,空出環在她肩後的那隻手,復又按在她腦後,禁錮住她的掙扎,帶著她更往深處潛去。
於這條奔涌在荒野河谷里的河流中,她依附在他身前,就像是纏掛在連連荷葉下的藤蔓,隨其方向,在水下漾開。
他們二人,也不知到底順著這條河,潛遊了多久。
每每在賀七娘快要屏不住氣,於唇角咕嚕咕嚕冒出細小的氣泡時,許瑾就會在下一瞬帶著她浮出水面,給她一個重重喘氣,復而再深吸一口氣的機會。
次次待她歇過一息,二人又會與彼此對視,無聲交換一個眼神後,各自深吸一口氣,再度潛入水中,由許瑾帶引著她,在水面下,往前游去。
似這般周而復始,等到許瑾終於拖抱著賀七娘浮出水面,一點點踏上河岸上泥濘的河灘時,她仍是渾身發軟,四肢像是墜了巨石在下頭,連抬起一根手指都不能。
當二人徹底離開河水,如同不會累一樣的許瑾也是驟然倒地,抱著身前的賀七娘,仰面倒在了河岸邊。
二人無力倒下,反彈而起的力,使得耷拉著眼皮,連掀開眼皮力氣都沒有的賀七娘身子彈起寸余,繼而落在許瑾懷中,耳邊只剩下他粗./重.如.牛的喘.氣聲。
好不容易掀開眼帘,賀七娘隱隱見著原本濃墨一般的天際,竟已現出一抹稍顯淺淡的墨藍。
天將拂曉。
若不是許瑾一路將她護在懷中,分擔了大半的力,賀七娘自知,只怕她是沒有這個體力,可以一路游到此處的。
眼下,便是被護了一路的她都已渾身軟爛如泥,都不用細想,賀七娘都能猜到,許瑾如今會是怎樣一副場景。
不想再壓在他身上,省得上岸了還給他徒增負擔。
賀七娘咬牙將一手撐起,按在河灘細細碎碎的砂礫石塊上,想從他身上挪下來。
掌心下,凸起的砂礫石塊硌得生疼,叫賀七娘甫一用力,就疼得小聲倒吸了一口涼氣。
下一刻,原本已經落在身側的手臂突然抬起,再次牢牢環上她的腰,阻下賀七娘接下來的動作。
雙目緊闔,兀自還在平復呼吸的人淺淺半掀起眼帘,聲音低啞得不像話。
「七,七娘?」
發覺許瑾的聲音不對勁,本是跟團爛泥一般,再次窩在他懷中無法動彈的賀七娘猛地抬起頭來,看向身下壓著的許瑾。
他的面色,在已經適應了黯淡光線的賀七娘眼中,正浮現出一片極其不對勁的白。
煞白的臉色及唇色,賀七娘一瞬想起那日嗅得的那絲血腥味。
翻身滾下許瑾身前,不顧凸起的石礫硌得後背刺痛,賀七娘半撐起身子,一手探向許瑾的頸間,一手覆上其面頰。
入手,皆是徹骨的寒涼。
明明二人同時自河中涉水而出,但許瑾的體溫卻比賀七娘涼上不少。
撥動其衣襟的手被人一把攥住,許瑾蒼白的唇瓣翕動,自其中溢出輕輕的兩個字。
「七娘......」
循聲,賀七娘定睛看去。
許瑾本還半掀著的眼帘早已闔起,此時眉眼緊皺,攥著她的手因用力而在手背上虬起青筋。
點點滴滴,皆向賀七娘顯出,他現下已非清醒狀態的事實。
四下環顧,賀七娘將視線落於遠處,咬了咬牙,俯身將許瑾的手臂環上肩頭,一手拽著他的手臂,一手托在其腰下,拖著這個比自己高了一頭有餘的男子,往遠處挪去。
————
乾涸似火燎一般的喉間沁入一道清甜,貪婪地吞咽,許瑾在一點點回籠的神智中,倏地睜開雙眼,第一眼,就見著了在他眼前,正半垂著眼的賀七娘。
此時天已大亮,陽光普照,替他們晾曬著平鋪在地上、岩石上的衣物。
許瑾斂去醒轉時,不自覺於眼底沁出的銳利。目光柔和,動了動嘴唇,無聲喚出二字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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