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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緩的風拂過面頰,捲起她散落在旁的髮絲,穿過她的指間,滿是引人沉溺的溫柔。
「我時常會想,我到底有沒有認識過你。」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卻叫一直定定注視著賀七娘的許瑾身形微動。一直沉默著的男人,終是隨風道出一聲嘆息。
那聲嘆息鑽入賀七娘耳中,她靜靜品味著風,感受著裹了秋日暖意於其中的風一點點吻過她手腕間的血管。
就像,曾經的那個「許瑜」,在得知她有孕後,連夜趕回山間小院,於夜色中捧著本該沉沉睡去的賀七娘的手腕,一點點將溫熱的吻落在上頭一樣。
那夜,故意裝睡的賀七娘心緒亂得猶如一團亂麻,是那輕淺的吻給了她最後一絲勇氣,叫她終是下定決心,打算等到確認之後,第一時間告訴他,她好似能看到光線了。
可是,腹中孩兒一點點長大,她雙目所能見的光亮越來越明確,等在那處小院的賀七娘卻是再未等到那一天的到來。
待到如今,明明死不瞑目的她,卻開始同那個罪魁禍首玩起了虛與委蛇的把戲,甚至,還總會猶豫不定,左右搖擺。
說來,這是多麼可笑?
任何事情,只要一牽扯上身後那個男人,她就總會選擇逃避,總會選擇不去想,不去確認......
她敢奪刀,敢孤身一人,從洛水村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隴右邊塞之地。她敢同賊人對峙,拼命為自己謀求一絲生機,卻從不敢問他一句。
不敢問「許瑜」是否對她有情,不敢問「許瑜」為何連條生路都不給她留,不敢問許瑾為何要這般自欺欺人,不敢問許瑾,為什麼要騙她......
興許,她的骨子裡,到底是懦弱的吧?
面前投下一道陰影,緊闔的眼帘微動,睫毛上沾結的水珠掛在其上,將眼前打濕,酸酸的,心頭亦是澀澀的。
那股熟悉的氣味襲來,乾燥溫熱的指腹在她眼前頓住,隨後,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終是落下。
稍顯粗糲的指腹四指按在她耳下,另一指,正緩緩擦拭過她的睫毛,將那抹水痕,輕輕抹去。
賀七娘眉頭微皺,想要別開臉。
可許瑾的大手正捧著她的臉頰,這般一動,倒像是她主動將臉抵在他掌下磨蹭。
感受到捧著她臉頰的雙手微微加了力道,輕輕為她拭淚的拇指,卻一如先前輕柔。賀七娘在許瑾的嘆息中,終是徐徐掀開眼帘。
眼前蒙了一層水霧,眨一眨,化作清瑩的淚珠,沿著她的面頰滑落,融進許瑾的掌心邊緣。
賀七娘知道這一切的發生,也知道眼下正有風,將他們的衣角吹拂,帶著許瑾的衣帶,落在她的手背。
可她沒有動,她只是定定注視著眼前這個,不知何時已經單膝跪在她面前的男人,眼底,是不再掩飾的哀愁與埋怨。
「你說,我認識過你嗎?」
「七娘......」
將手指虛空覆上眼前的唇,賀七娘似流連地將面頰在他掌中輕蹭,就像,是一隻尋著親近之人的幼獸。
可她的眼中,卻是撲簌簌落下成串的淚珠,漸漸打濕許瑾原本乾燥的掌心。
「你這張嘴,總是沒句真話。」
「自你那日不辭而別,我便一直不受控制地去想到你,即便我一次次罵過自己,我仍會去想。」
「看到朝陽,會想。看到雲彩,會想。釀酒時會想,入睡前,也會想。」
「我總會想,你為何會不辭而別?你為何會出現在我身邊?你為什麼要那樣照顧我?阿瑜給我的簪子,為什麼會在你那裡?」
「這種難以自控的念想,在我得知阿瑜早已離世時,就成了罪過,成了一雙扼住我咽喉的大手,死死的,只要我一呼吸,就疼......」
覆在許瑾唇前的手被他包進掌心,緊緊的,像是生怕一不留神就會扣不住她的身影那般。
那只在她哭訴之間,已是不自覺揪上他衣擺的手亦是如此。被許瑾牢牢握著,卻是由他牽引著,輕輕落在他的心口處。
至此,賀七娘的指腹之下,便是許瑾規律跳動著的那顆心,二者之間,僅薄薄一件淺白色的內衫。
被他包住的手掙了掙,那人的力道卻是越來越用力,不至於弄疼她,卻連指甲尖兒都流露出不會放手的意思。
索性,隨他去了......
賀七娘垂下頭,髮絲自耳後落下一縷,搭在他的衣角。
她的眼淚越落越急,掉在彼此的衣擺,留下一圈圈水漬。肩頭輕輕聳動,她再開口時,哭腔喑啞,滿是委屈。
「二郎......我很疼......」
「我只要一想到這些,我就,我就疼得快要喘不上氣了......」
沒人能夠對心儀之人的傷痛視而不見,尤其是,為其帶來這股心痛的罪魁禍首,正是自己。
許瑾,亦然。
被人一把攬進懷中,賀七娘本只有指腹按在心口上的那隻手,整個手掌都覆了上去。
咚咚,咚咚咚......
掌下的心跳越來越急促,原來,許瑾這個人也會這般。
「我不是......我,當時不是不辭而別。我中了算計,陷入昏迷,遠松他們不得不連夜送我返回東都......」
「抱歉,七娘,我再不會如此。」
是啊,又是不得不。
他總是會用不得不,來作為他寡淡、蒼白解釋的籌碼,仿佛只要添上這個詞之後,他的行為,就不再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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