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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令昊對她的這個決定很是不解,丟了鏟泥的器具,蹲在那些封口完好的酒瓮旁邊,眼底是一萬個不舍。
好在余青蕊姊弟三人出身蜀地,也是見識過洪澇後各式疫症厲害的,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其中的關竅,自也贊同賀七娘的做法,並由余青伍出面,好生同康令昊解釋了一番。
他們在鋪子裡忙著,城內橫貫了東西的那條大河旁,經過兩岸勞力接連不休的努力,河道積堵的淤泥終被清開,漫出堤岸的河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下。
潦草搭出的草棚下,咳得原本煞白的面色漸漸脹紅,喉頭都已品嘗到鐵鏽腥氣的許瑾,正接過遠松遞來的一碗熱水。
囫圇灌了幾口,見著身形狼狽的一位下僚匆匆奔進來,許瑾眸色一冷,當即以為是河岸又出了變故,連碗都忘了放,幾大步就迎了上去。
待得知來人是來轉述淤泥已被清開的好消息時,許瑾冷凝的面色這才有了一絲轉圜,二話不說擱下茶碗,便是同那下僚一路說著,一路往河邊去。
其後,正從小藥瓶中倒出藥丸,打算勸許瑾先行服藥的遠松見狀,忙是跟了上去,並揚聲勸道。
「郎君,郎君,好歹先將藥吃了。」
「郎君,您從昨晚開始,就咳得越來越厲害了。算屬下求您,先將藥吃了,行嗎?」
可一心一意,只在交代接下來該如何處理這事上頭的許瑾,卻對此是置若罔聞。即便那位下僚都連連往後回頭,許瑾仍是沒有停下。
泥濘不堪的堤岸不比平地,縱是已經在鞋底上綁了稻草擰成的麻繩,以遠松的身手,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追趕,竟還是被著急去河邊察看情況,並一路向下僚吩咐著什麼的許瑾越甩越遠。
當他再一次險些滑了一跤之後,遠松只得是無奈地停下腳步。
遠松定定望著前方,微眯起眼,他注視著一身衣裳早已看不出原色,濕了干,幹了濕,掛滿泥漿印記,下袍掖進腰間,全無往日儒雅端方儀態的許瑾。
掌心裡小心捧著藥丸,等到終於見著那位前來回話的下僚,領命而去......
遠松心間思緒百轉,在「郎君病重,他死」和「被郎君丟去突厥,可能活」的選題中,他到底是壯起膽子,再將聲音提高了些,朝前頭暗暗威脅。
「郎君!您再不停下來好生服藥!屬下現在就進城,將娘子請來!」
霎時朝他射來的眼刀嚇得遠松一下嗆著了口水,咳得脖子都紅了個徹底。
但好歹,前頭本是一門心思往河邊快步行去的許瑾,到底了停下了腳步,站定在了原處。
遠松一面盡力壓制咳意,一面快步上前,將掌心裡的藥丸,攤到許瑾冷冰冰似冰刃一般的視線下。
「郎君......咳咳咳......康家那個在,您要是病了,萬一娘子耐不住性子,央了康家的送她去庭州......」
「你再多嘴,就滾去突厥。」
「我倒是願意,栴檀在那邊,屬下......」
遠松的嘀嘀咕咕在許瑾愈發變冷的視線中夭折,他揉著鼻子退到一邊,親眼見著郎君將藥丸倒進口中,然後就這樣干吞了下去後,這才老老實實地垂下了眼。
恰是此時,河道之中,那原本被黃褐色河水淹沒的石橋,終是在眾人的期待中,漸漸露出了原本的橋面。
霎時,岸邊泥濘不堪的堤岸上,揮舞著各式器具,勞累了整整一天兩宿的人們,陡然於口中喚出響亮的歡呼......
那歡呼聲飄了很遠很遠,遠到原本悶頭擦著櫃面的賀七娘在那一瞬間,都似感知到了什麼一般。
賀七娘停下手上的動作,若有所思地走到店門外,踮腳探頭,朝遠處眺望。
遠處,脊背鍍上金鱗鱗日光的折羅漫山,一如往昔,守護著這片駝鈴與樂舞常伴的土地......
作者有話說:
遠松:我要去!!找腦婆!!!
許狗:我要腦婆哄我吃藥!!!
折耳根:我要擺爛~~~~仰臥~~但不起坐~~~~
第52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首發
◎那位,倒是個心細如髮的◎
日懸當空, 滔滔洪流退去,徒留下堤岸兩側,被浪連根拔起、或是攔腰拍折的斷木殘枝, 凌亂倒在淤泥裡頭,無聲哀吟。
與河岸相接處, 那廣闊的, 原本已在盛夏敞露出連天碧色的田地, 已然只剩下入眼的一片荒涼沙土泥濘,泛著與金色麥浪截然不同的,了無生機的赤黃。
陽光傾灑在街頭巷尾, 一如往日。
可家家戶戶院牆上,那還未曬乾的洪水印記。
倒塌在街角的泥磚屋舍, 皺巴巴眼角掛上淚痕的老人, 抱著孱弱的孩童蹲在斷壁之前低泣的婦人。
一幕幕交織,令人人在這熾烈陽光的照耀下,仍是不自覺放慢、放輕腳步,全然沒了往日如沐春風的歡暢。
隔壁香料鋪子的安娘子, 這會兒站在門前抻了抻手腳, 對著清理出來的,被水浸過後濕得一塌糊塗的, 攤在簸箕里晾曬著的香料, 唉聲嘆氣。
那位安娘子一轉身, 發現賀七娘他們也搬了好些酒瓮出來後, 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 抻著手同她搭話。
「要我說啊, 這好歹是出了日頭, 咱們將東西曬一曬就成。再怎麼著, 總好過不得不舍了全部家當,踏上遷徙出城,去外頭逃難的那條路,你說是吧?」
早先的一頓忙活,賀七娘他們齊心協力收拾了許久,這才一寸寸將鋪子裡的泥污水漬清理乾淨,勉強將前後都打掃成水淹伊州之前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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