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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跡其中,賀七娘日日牽著她的小毛驢,心情也從一開始啟程時的激動暗藏忐忑、提防,逐步轉為眼下的身心疲乏,與無所事事後的提不起精神。
如果有條件,她現在滿心只想親釀一壇甘冽的醪酒,浸在深井之中泡得冰涼涼的,再一飲而下。
賀七娘沉浸在腦內的想像之中,頗有些嚮往地咂了咂嘴,視線虛虛望向頭頂萬里晴空,然後嘆一口氣,雙手扒住頭趴在膝上。
至於早先她那點子對商隊的提防,更是在出發後沒幾天,就被她拋諸腦後。
賀七娘自詡也不是她這人有多心眼大,只是看著每天圍在她身邊跑來跑去的一雙孩童,真是立不起防備的心牆來。
依李掌柜所託付的,賀七娘現在於商隊之中使用的身份,是領隊家中遠親,此行往隴右去,是為著探親。
所幸,她本就生了一副與中原漢人不盡相同的面容,因此隊中一些不相熟的胡商,倒也沒對此表示過什麼懷疑。
商人重利,一路走南闖北,第一要緊的事都是看顧好自己的貨物。
因此,在得了她這樣一個只帶了簡單行囊的同伴後,領隊家的一雙小兒女便日日黏在她身旁,同賀七娘玩得不亦樂乎。
倒叫她也在這月余的日日嬉笑中,刻意遺忘掉了一些事。
又是一日徐徐而行,前方領隊見了日頭隱有西沉的架勢,便指揮著眾人停下腳步。
尋了塊臨水的平地安營紮寨,他們這一行二三十人各自搭好帳篷,安置好貨物,開始著手準備起了晚間的飯食。
這頭,賀七娘才將屬於自己的那一小頂帳篷支起。
那雙不過才七八歲上下的龍鳳胎小孩兒已是噔噔噔跑來,小腦袋冒出來,用不大流暢的官話迭聲喚著。
「阿姊,阿姊,出來玩兒呀,我們去水邊摸魚吧~」
「誒,來啦。」
賀七娘將晚上休息用的毛皮褥子鋪好,去帳外牽了她的毛驢後,就牽了小女娘,同這倆小傢伙一塊兒去了水邊。
潺潺溪水清可見底,橫貫穿過看似與天相連的草甸,在夕陽下揚起鱗鱗金光蕩漾。
不過小腿深淺的溪水下,是靈活穿梭在卵石之間的小魚結伴而行,看上去招人極了。
龍鳳胎里的阿兄率先脫了鞋襪,稍一試探了水溫,便淌入溪水,自顧自玩了起來。
而那與龍鳳阿兄一般,生了雙淺蜜色眸子,棕褐微泛黃還帶了卷的頭髮的小女娘,卻是纏在賀七娘身邊,用肉乎乎的小手摘了幾朵淺紫色的小花,嚷嚷著。
「阿姊,阿姊,帶花花~花花~」
一面留意著溪里小郎君的動靜,賀七娘一面偏下頭,哄著手邊的小女娘。
「好呀~梨奴幫阿姊帶花花吧,真是好看的花花喲~」
哄著小女娘將手中的花插完,又見她興沖沖淌水去了她阿兄身邊,賀七娘這才站起身打量了一圈周遭環境,叮囑了他們當心些後,自牽了驢子在上頭一點的地方餵它喝水。
等毛驢喝夠水,賀七娘掏出鬃刷為它梳梳毛,細細打理著這一直陪著她的同伴。
落日餘暉之下,她身後的不遠處,是商隊架起篝火後的炊煙裊裊。
間或,還穿插著胡商們用他們的語言所唱出的歌。
眼前,則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草甸與天際處的山巒起伏。
摸摸身旁毛驢的耳朵放它去玩兒,賀七娘看一眼那倆彎腰湊頭在一處撈著小魚的小傢伙,視線落在他們帶卷的發梢一瞬,隨即收回目光。
手指繞著自己散在耳畔的髮絲打圈,她探頭看一眼水波中稍顯模糊的倒影。
一日行走下來,早晨梳好的髮髻早已有些散亂。
便如此刻,叫人輕易便能看出,賀七娘鬢角的發也是稍稍帶卷的。
甚至,在正午熾烈燦爛的陽光下,她的發頂,也會折出淡淡的棕褐色。
更莫消說,賀七娘還有一雙站定於陽光下,便會在眼瞳中泛出淺淺琥珀色的眼睛。
雖說,比起眼前這雙小孩兒的發色和瞳色,賀七娘的都要深上許多。
但在這隊高鼻深目胡商的眼中,用康氏的話來說,她的這副容貌,在涼州城內再是正常不過。
只賀七娘也明白,康氏的話,還未完全說盡。
因為嘲她是胡漢孽.種的話,在前世的東都,她不知聽過了多少。
見夜色逐步籠罩,賀七娘站起身,招呼兩個孩子上岸,在岸邊教他們用草莖逗弄小魚。
「七娘,你們在這裡呢?趕緊回去,快要可以用飯了。」
同樣彆扭且帶了明顯口音的官話在身後響起,賀七娘牽著這雙小傢伙應聲回望,便見一身胡服男裝打扮,身量高大豐腴的康氏正笑著走來。
之前在彭城縣中,李掌柜引她去見領隊夫婦二人時,這位領隊家的主家娘子康氏,就曾含蓄地問過她是不是有胡人血脈。
賀七娘其實也並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胡人血脈。
她的阿耶生得是一副很常見的中原漢人模樣,若真有胡人血脈在身,那也只可能是她那早逝的阿娘帶來的。
賀七娘面對康氏的詢問,也只得是淺笑著搖搖頭,同其解釋了一番她不知阿娘身份的事實。
而寧可吃盡苦頭也要帶著孩子陪在郎君身邊的康氏,聞言更是眼淚簌簌而下,心疼地攬著賀七娘直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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