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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藥來了。」
進了屋,往榻前坐著的人影行去。
雖是口中說著, 但遠松在眼見許瑾二話不說便伸手打算端過藥碗時,扣在托盤一側的手到底緊了一瞬, 腦子一熱, 便單手搭上碗沿,妄圖以此阻下後者的動作。
頂著許瑾平靜凝視於己身的眼神,遠松在這落雪的季節里,陡然於額前沁出一層薄汗。
心中一時猶豫, 也就這一瞬的工夫, 他按在藥碗邊沿的手已被許瑾一把拂開。
許瑾一身暗色寢衣,散發坐在榻前, 仰頭一口飲盡碗中湯藥, 那架勢好似不過是喝了一碗再簡單不過的茶水一般。
接過已經空了的藥碗, 遠松思來想去許久, 到底還是決定再勸一勸。
「郎君, 您這樣不吃不喝地逼著自己睡覺, 甚至不惜將這安神湯藥像水一樣喝, 到底是為了什麼?這是藥三分毒的, 您這般......對身體全然無益啊。」
小心翼翼地覷一眼許瑾的臉色,見他正似頭疼一般單手按捏眉心,遠松壯起膽子,繼續說道。
「您不如告訴屬下,可有屬下能代為分憂的地方?」
「眼下,東都已不復往日平靜。依著我們提供的那些東西,七皇子那頭在大長公主的步步緊逼下,更是連連敗退。」
「您再這般下去,於我們的計劃無益不說,萬一......萬一待日後娘子知道了,她定會責怪屬下,說不準還會同您置氣的。」
遠松此前必須得待在東都配合大長公主那邊,因而此去隴右一行,便只有栴檀隨行。
結果一趟下來,回程的人里全然沒了栴檀蹤影不說,就連郎君也是變得奇怪,甚至於有些神神叨叨的了。
郎君日日將他自己關在賀家娘子曾暫住過的這間屋子裡,不管不顧地,只是沒日沒夜地睡。
除開外間遞來的,必須得郎君拿主意的事務之外,便是連送到門口的飯菜,郎君也不會耽誤時間來用。
可這人再是貪睡,也總有個再睡不著的時候不是?
因而到了這幾日,郎君更是叫人又是送酒,又是端來安神湯藥的,一碗接一碗地往下灌,儼然一副恨不能一頭撞上牆,好讓他能稱心長睡不起的態度。
這般折騰下來,眼瞅著許瑾在賀家娘子暫居此處時養好一些的身子,跟失了精氣神一般消瘦下去,遠松沒得法子,只得壯著膽子搬出賀七娘,期望能藉此勸一勸自家郎君。
雖說賀家娘子借著大長公主還有康家的東風,悄無聲息就從東都跑回了隴右。
但遠松自詡看得清楚,就沖郎君死乞白賴地將栴檀留下,而賀家娘子又沒將人攆回來的反應來看,這......哪有隔夜仇不是?
遠松想得輕鬆,許瑾聽過這話,卻是一時失了呼吸的節奏。
就像是被人在心口用琴弦狠狠捆了一圈又一圈,但凡他的心因為賀七娘三字而跳動一瞬,那鋒韌的弦就會再往裡收緊一寸。
琴弦在心頭最柔軟的地方割出綿綿不絕的痛,不算致命,卻叫他連呼吸都得刻意放緩、放輕。
唇瓣無聲翕動,喉頭好似被人掛了一把飽經風雨的鎖,稍一碰觸,就簌簌落下叫他喉間不住湧上鐵鏽腥氣的斑斑碎屑。
好半晌,許瑾才終於平復了呼吸,並從堆積的鐵屑裡頭找回自己的聲音。
只不過一開口,那聲音嘶啞難聽的倒跟刀刃一下下蹭過鐵器似的,乍一入耳,就令人本能地想要捂住耳朵。
好在,許瑾問出的話倒是再平常不過。
「栴檀那頭,可有傳回什麼新的消息?」
「暫時沒有,最後一封便是回稟她已抵達了黑沙城,正打算將賀家阿郎他們護送回伊州。」
「嗯,若有新的消息,務必第一時間來報。」
「是,郎君。只是......」遠松欲言又止。
三指捏住眉心,許瑾重重按捏此處,想要驅散腦內隱隱似是針砭一樣的不適。聞聲倒是頭也沒抬,只嗯了一聲,示意遠松繼續說。
「屬下不明白,當日我們在那大王子府上救下賀家阿郎,為何郎君不立時告知娘子?若是娘子知道您在背後為她做了這麼多,興許......」
抬手止住遠松的話,許瑾抿唇輕笑。
「她啊,看著好像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實際上很愛胡思亂想。她靠著心中所念,憑著她阿耶一定好好活著的信念走到如今,若是讓她看到那時的阿耶,只怕這口氣都會撐不住了去。」
「再說了,當時賀家阿耶除開記得要為妻子報仇之外,旁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保住他的命,總也得讓他想起女兒的存在,她才會好受些,才不會哭得更加厲害。」
雖是不明白為何郎君要順著娘子那頭的稱呼,但遠松倒也並未多想,只當是許瑾順口。
轉而想到當時他們的人將賀家阿郎從哪突厥大王子府中暗牢救出來時,那副被折磨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樣子,倒確實是會擔心賀家娘子遭受不住。
好不容易從閻王手裡搶回了命,結果卻是早些年撞了頭,竟還將自家女兒忘得一乾二淨,全身心只記得要找這位突厥大王子報仇,並還真想盡一切辦法混到了其身邊,險些得手。
即便是這會兒作為一個旁觀之人,遠松也不得不承認,賀家娘子的這位阿耶,經歷雖是傳奇了些,但著實是個狠人。
早前也知道郎君原本的安排,是打算等到東都事了之後,陪著娘子回隴右一道去接回賀家阿郎,算著也是差不多到那時,賀家阿郎的記憶再大夫的調理下,應當也恢復的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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