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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著三月初九沒剩下幾日了,再耽擱下去, 就什麼都晚了。
周宏林聞言神色為難,皺眉勸說道:「華兒, 這姑娘家拋頭露面地跟男子混在一處讀書習武總歸是不妥,女子出人頭地那都是夢話,不自量力地跑去殺場和官場上跟男人較勁,到最後除了落得一身傷殘和滿頭污名外,又能得個什麼好,最後怕是連個像樣的夫婿都找不著!你要真想讀書習字,讓你哥回來抽空教你就是。」
周宏林自覺此話並不算誇大。
望海書院才剛建了不到十年,早些年招的女學生如今大多都還未及笄,將來如何暫且不知。
可軍中那些潑辣娘們便是前車之鑑,一個個狠辣粗鄙全不似正常婦人,年歲老大不小了,卻沒幾個能嫁去好人家。
軍中大多數女子最後不是找個臉白的窩囊廢招贅為婿,就是養幾名沒了父母的防老,都沒什麼好福氣!
不過,玄甲軍中那些沒福氣的「潑辣娘們」最厲害的已官至從四品顯武將軍,比周宏林高了好幾個等級不說,俸祿賞賜更是周宏林的幾十倍。
但周宏林不看這些。
在他看來,一個女人若是沒能嫁一個好夫婿,那她這輩子就不算有福氣,即便當再大官,掙再多的銀子,都不算成功!
至於好夫婿的標準,周宏林私以為應該以他作為參照。
周芳華容貌似母,長得清麗又秀美。
她那不細不濃的柳眉微蹙時,瞧著楚楚可憐,可說出來的話卻十分任性:「有什麼不妥?!隔壁衛家姐姐都去得,我為什麼就去不得!阿爹就是偏心,不過是只看重哥哥,不看重我罷了……」
「夠了!」
張佩蘭冷著臉打斷了女兒的話,語氣嚴厲道:「越說越不像話,我平日都是怎麼教導你的!再說你姑父手裡的名額已經給了他親外孫女,你大呼小叫地說這些傷人之言,除了讓你阿爹為難之外,又有什麼用?!」
張佩蘭罵完女兒,又扭頭寬慰丈夫道:「相公,你莫要管這個孽障,趕緊吃好了去軍營操練吧,我會跟她說清楚的。」
張佩蘭親手給周宏林剝了一個水煮雞蛋,遞到他碗裡後,又面帶愧色,語氣擔憂道:「紅英本就只是續弦,如今妹夫前妻生的女兒拖家帶口地來北疆投靠,她估計是輕不得也重不得,往後這日子怕也是為難得很!我若早知此事,昨日便不會上門去討這個嫌了。」
周宏林大大咬了一口煮得恰到好處的雞蛋,只覺得那剛剛凝固的蛋黃細膩又香甜。
張佩蘭一席話說得周宏林心裡又是感動,又是愧疚。
賢妻難求,他這十幾年在殺場上挨的刀子,當真是沒白挨!
等到送走了周宏林父子,張佩蘭扭頭就變了臉。
溫柔不在,體貼全無,秀美的眼裡只剩下算計與涼薄。
周芳華扯了扯母親的衣擺,抬頭委屈道:「阿娘,我真的去不成望海書院了麼?」
張佩蘭輕柔地撫了撫女兒那清麗無雙的小臉,像摩挲著手裡通往富貴之門的鑰匙一般,安撫道:「你姑父手裡的名額怕是不成了,不過沒關係,阿娘會從別處再想辦法的。」
周芳華自來是最信任她阿娘的,只要是她阿娘決定好了的事情,就從來沒有辦不成的。
但想到阿爹剛才說的那些話,她又懵懂忐忑道:「可、可阿爹說什麼一身傷殘、滿頭污名,還嫁不得好夫婿,這又是什麼意思?」
阿娘說去望海書院好,可阿爹又說不好。
周芳華畢竟還年幼,心裡瞬間猶豫起來。
張佩蘭牽著女兒進了正房暖閣,聞言嘴角輕笑,意有所指道:「華兒,你剛剛說到你衛家姐姐,她去年好像及笄了吧。說起來你衛家伯父不過一旗總罷了,從七品的門楣而已,那大門台階上還沾著莊稼地里的泥呢。你衛姐姐容貌也不過尋常,性情更是冷硬粗蠻得很,呵!若不是衛家只她一個獨女,因此有幸進瞭望海書院,你說她有什麼資格認識霍家郎君,還勾得霍家郎君對她死心塌地。」
周芳華似懂非懂,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沒明白。
她跟在阿娘後頭,在心裡細細思索著僅有的那一絲了悟。
張佩蘭這人臉上隨時都帶著好幾張面具。
對著何人應該恭謙?對著何人需要柔順?對著何人不必搭理?她自有一套以利益為尺度的行事準則。
大約只有在女兒周芳華面前,她或許才會偶爾會暴露出幾分真性情來。
張佩蘭自幼家貧。
貧到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那種。
她長到九歲左右的時候,北疆戰亂,親人死絕,為了半塊麥餅,張佩蘭將自個賣給了人牙子。
人牙子見她容貌出眾,打算好好養兩個月,等皮膚白皙幾分後,再轉手高價賣到青樓里去。
張佩蘭無意間偷聽到了人牙子的打算,找機會偷跑了出去。
她當街攔住了一位官家夫人的轎子,稟明緣由後,磕頭磕出了血,苦苦哀求那位夫人買了自己。
那位夫人夫家姓耿,是興和縣第一世家。
耿夫人乃大族宗婦,亦是位大善人,經常親自帶著奴婢僕從去城門外救助災民,施粥舍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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