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頁
也有人出生便落入泥地,全靠父輩殺場掙命才得來求學名額,懷揣豪情壯志跨入山門,卻很快就被現實兜頭潑了一瓢冷水,即便勤學苦讀半點也不敢鬆懈,卻依舊茫然不知未來。
周方明屬於後者。
更糟糕的是, 不管論文論武,他在青蔭院甲級班裡, 都不過是中等偏下的水平。
如今眼看著就要從青蔭院結業,可他卻還沒想好要入立才院何館。
他爹不過是區區一鎮撫,從六品而已,自己以後若是走了武職,想來是得不到所謂照拂的,最終也只能跟他爹一樣,不得不走殺場掙命的晉升之路。
周方明並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掙得過命。
他有心想入弘文館,可想到自家叔祖父考了大半輩子,到如今卻還只是個童生,心裡又猶疑起來。
不遠處,耿培延等人正在相互品評文章。
說是相互品評,卻不過是其他人簇擁著那位甲級班魁首,言詞誇張卻又直戳紅心地極盡吹捧罷了。
「妙、妙、妙!今日讀文長此文,猶如暢飲甘霖,實在暢快!」
「辭藻行文先不說,這破題立意猶如出水驚龍,結構鋪陳更是層層遞進,文長憑藉此文之功力,明年參加鄉試,解元未可知,奪個五經魁之一,怕是不在話下。」
「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文長這三日是偷偷去廟裡拜了文曲星君,得仙人撫頂,受了你龍標奪歸之秘訣麼?」
耿培延聞言攤手笑道:「我這三日都關在學舍裡頭,上哪兒去拜文曲星君?仙人未撫我頂,倒是被趙夫子那筆筆見血,字字誅心的批語給折磨得險些瘋魔!不過好在我豁達恭謙,意志堅定,不但守住了靈台慧心,還從中領悟到了幾分真知灼見,方能有此文之進益。」
耿培延此音剛落,對面諸學子皆露出鄙夷嫌棄之色,紛紛眼白上翻、鼻孔哼氣地表示不願與皮厚浮誇之人為伍。
周方明瞧不見眾人神色,只聽那耿培延又居高臨下地指點道:「趙夫子當真不負六首狀元之名,其見解犀利獨到,批語更是直戳利弊,我勸諸位莫要閉目逃避,心態放平和一些,定能從中獲得兩三點好處。」
眾人面上神情空白,皆在心中腹誹……
趙夫子確實不負六首狀元之名,只是這般學神人傑,想來是看不上我等凡物的。
那幾乎指著鼻子罵你是個蠢貨的批語,誰看了心態都平和不了!
耿培延起初不也將自己關在學舍里三日不出,只一門心思地想著要推翻那批語麼。
結果如今批語沒推翻得了,反倒是被指點著寫出了一篇驚艷文章。
將耿培延那文章又傳閱了一遍後,眾人神色變得糾結痛苦起來,好似手裡正握著一顆裹了番椒粉的蜜餞一般,吃下去會辣嗓子,燒肺腑,可扔又捨不得扔!
已經渡完劫的耿培延一臉嘚瑟,語氣神秘道:「我聽負責招生的助教說,咱們立才院三月招生時,估計會進來一位厲害人物,此人只比我年長半歲,卻已經身負舉人功名。」
眾人聞言將番椒蜜餞先擱置一邊,好奇道:「哦,當真?」
「十六歲左右的舉人,當真少年英才,也不知是何出身?」
「嘁,即是少年英才,又何必問人出身?」
「嗨,我這不是好奇麼?」
耿培延繼續賣關子道:「是何出身不好細說,我只知那位少年英才來書院報名的時候,是趙夫子陪著一起的。」
得了此提示,有人猜測道:「莫不是趙夫子家的親戚?」
「自開科取士以來,六首狀元百年只得一人,趙先生出自揚州百年世家嫡支嫡房,他老人家的親戚,嘖嘖,不簡單啊!」
「文長定然知曉其中深淺,卻這般說半句藏十句地吊人胃口,當真是好不厚道!」
耿培延笑得更不厚道,還一本正經地勸說道:「望海書院乃求學之所,諸君當恪守初心,沒事瞎打聽個啥,有這閒工夫,還不如將趙夫子的批語多讀幾遍呢!」
「……」
眾人氣得咬牙,紛紛拂袖而去,暗罵耿文長這廝真是越來越不做人了!
聽了個大概的周方明不知想到了什麼,步履匆匆地趕回了家。
*
興安縣東門邊上的守備軍大營外有六條窄巷胡同,裡面住著軍中將士之家眷。
周方明到家的時候,正好撞見父親親自送曾祖母和叔祖父出門。
三人一邊往外走,還在一邊交談。
不過幾乎都是曾祖母和叔祖父在說,父親只是「嗯嗯啊啊」地附和幾個字罷了。
周耀文大義凜然道:「宏林,一筆寫不出兩個周字來,只有子孫齊心,力氣都往一處使,家族才能改換門楣,屹立風雨而不倒!我知你有出人頭地之心,可人若想長成參天大樹,那必要有夯實根基,家族才是你的依託啊!」
周宏林仿佛認同般道:「恩,確實。」
侯老太太痛心道:「紅英那丫頭實在是牛心左性,任性又自私!她也不想想,當初若是沒有周家暗地裡護著,她一個姑娘家獨自在外頭住著早就被人欺負了!只有娘家好了,外嫁的姑娘在婆家才有底氣,這麼個簡單的道理她都不懂!」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