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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知非起身,用眼神示意晏三合坐下。
晏三合沒客氣,一掀衣角,大大方方坐下,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的點著,目光始終落在這人臉上。
人有人氣,屍有屍味。
長年和屍體打交道的人,身上多多少少會沾著一些屍氣的。
年紀越長,屍氣越重。
很奇怪。
剛剛在給他添酒的時候,她在這人身上感覺不到丁點屍味。
第779章 陳皮
終於,晏三合開口:「你叫什麼名兒?」
那人:「小的叫陳毛。」
晏三合:「今年多大?」
陳毛一愣,怎麼到他這裡,還問上年齡了呢?
「三十八。」
晏三合:「永和八年時,你多大?」
陳毛愣了好一會,「二十八。」
晏三合:「做這一行幾年了?」
陳毛:「打小就跟在師傅後面做幫手。」
晏三合:「打小是多少?」
陳毛:「七八歲樣子。」
晏三合:「海棠院就你一個人斂屍?」
陳毛點點頭。
晏三合:「一共幾具屍體?」
陳毛:「一共四具。」
晏三合:「哪四具?」
這話一問出來,站在她身後的謝知非也微微蹙了一下眉。
這丫頭奇怪,怎麼盡問些不相干的?
陳毛:「兩具男屍在外頭,一大一小;兩具女屍在屋裡,也是一大一小。」
晏三合:「哪個屋?廂房,還是堂屋?」
陳毛:「廂房。」
晏三合:「東廂房,還是西廂房?」
陳毛:「西廂房。」
晏三合:「西廂房前面,種的是什麼樹?」
陳毛一怔,不是問屍體嗎,怎麼還問樹的?
「小的,小的沒在意。」
「是沒在意,還是壓根沒見過?」
晏三合忽的一笑。
「海棠院海棠院,顧名思義種的是海棠。
永和八年,鄭府這麼大的血案,這樣的場面多少斂屍人一輩子都碰不到,我問你那年多大,你愣了好一會,才說出自己二十八。
陳毛啊,你是欺負我年紀小,又是個女子,看不出來你在桌子底下,撥著手指頭,使勁在心裡在算吧?」
陳毛臉都青了,「官爺,我說的句句都是真話,如果有一句是假……」
「肚子開始疼了嗎?這酒是參了毒的,那茶水是解藥。」
陳毛:「……」
晏三合一拍桌子,厲聲道:「當真我們官家人,一個個光吃白飯,不幹活,誰發毒誓都會信?」
陳毛捂著肚子,瑟瑟發抖。
怪不得,非得喝完一盅茶水後,才能離開這個包房,原來……
豆大的冷汗從額頭冒出來,肚子隱隱開始作痛,是,是,是毒藥要發作了嗎?
「大人!」
陳毛手忙腳亂的站起來,撲到晏三合身邊,撲通跪下,「我,我……」
「替海棠院斂屍的人,根本不是你。」
晏三合面無表情,「想活命就痛快點,說吧,那人是你爹,還是你哥,或者是你的祖父?」
陳毛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眼裡露出恐懼來。
半晌,他頭耷拉下去。
「替海棠院斂屍的,是我哥!」
晏三合聲冷如冰:「他人呢,現在在哪裡?」
陳毛表情僵了僵,「我哥他……在家裡。」
晏三合轉過身,一挑眉:「走?」
「走!」
謝知非一點頭。
……
陳家在四九城的北邊。
一間小小的四合院,住兄弟兩家人家和一個半瞎的陳老娘。
陳老爹死的早,留下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老娘替人做針線活養家,白天也做,晚上也做,眼睛越來越差,最後就成了半瞎。
陳毛的哥叫陳皮。
都說長兄為父,陳皮八歲左右就著師傅做白事,四年後出師,往家裡賺銀子,小小年紀撐起家業。
晏三合和謝知非看到陳皮的時候,兩人都狠狠吃一驚。
這人躺在床上,四月的天蓋了厚厚一床綿被,渾身上下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像骷髏一樣的眼睛。
見到人來,那骷髏一樣的眼睛慢慢轉過來。
「哥,這是五城兵馬司的謝大人,這一位是謝大人請來的高人,我也不知道她叫什麼。」
陳毛哭喪著臉:「哥,我被他們揪出來了,還,還被餵了毒藥。」
陳皮兩個眼皮合上,輕輕嘆了口氣。
他似乎對自家兄弟被揪出來,一點都不驚訝。
陳毛聽到這口氣,趕緊掀開被子,扶他坐起來。
這一坐,晏三合和謝知非面面相覷。
這人何止眼睛像骷髏,整張臉都像,幾乎沒有一點肉,臉皮都貼在骨頭上,瘦得瘮人。
而且,他身上還穿著一件棉襖。
晏三合直覺不對,「你把他手腕露出來,給我看看。」
陳毛既不敢對晏三合說不,也不敢自作主張去撩衣裳,只好苦哈哈的喊了一聲「哥」。
做哥的一點頭,陳毛才敢把袖子撩起一點。
這是一截像枯枝一樣的手臂,薄薄的一層皮掛在骨頭上,比瘦骨嶙峋還要瘦骨嶙峋。
難怪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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