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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被逼到絕路了吧?」
晏三合:「否則以你庚家的教養,又怎麼會用這樣一種方法?」
「是!」
煙霧中,庚宋升闔上眼,再緩緩睜開,目光依舊看向朱未希。
「你爹來找我了。」
朱未希現在聽到什麼都已經不驚訝了。
「我爹說什麼?」
說的都是寬慰他的話。
讓他放寬心,不要有太多的壓力,哪怕有個閃失,庚家的家世也配得上朱家;
還說毛氏這人,刀子嘴豆腐心,她其實早就把他當成女婿看了;
最後又說,未希這孩子是他最看重的,從小到大沒吃過半點苦,沒受過半點委屈。
遠嫁雖然捨不得,但若是庚宋升,他也就放心了。
如果不是有朱未瑾的話鋪墊在前,聰明如晏三合都分辨不出這話里有什麼不妥,只聽出來一個老父親的愛女之心。
而現在她卻瞬間明白了——
這不是寬慰,而是一種變相的施壓,尤其在庚宋升發現自己中不了舉的時候。
「毛氏把你當女婿,你別讓她失望;朱未希是千金大小姐,你別讓她受苦受罪。」
她笑了笑:「朱老爺的這些話讓你最終選擇了孤注一擲,破釜沉舟。」
「是。」
庚宋升:「尤其他把朱未希的陪嫁單子,一張一張放在我面前的時候。」
第564章 無形
「這是我和你姨母擬的陪嫁單子,一共一百二十八抬」。
「除此之外,京城還有兩處田莊,十八個鋪子也一併陪過去。」
「田莊和鋪子是我們私下給的,三個哥兒都不知道,你別吱聲,誰都不要說。」
「庚家在洛陽,未希算是遠嫁,這些東西就是讓她防防身。」
「宋升啊,你可萬萬不能辜負我和你姨母的一片心啊!」
庚宋升微不可聞的一聲輕嘆。
「我別無選擇,好像走到了絕路,只有鋌而走險。」
李不言忍不住插話:「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
「你們女人不懂。」
小裴爺:「我們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就是再不行,也得想盡辦法變得行,更何況還是在那個節骨眼上。」
李不言:「也不想想萬一呢?」
庚宋升拿起茶碗,靜靜喝了口。
「沒有想過,直到走進考場,看到那些巡防的錦衣衛才感覺害怕,心開始慌起來。」
坐在貢院的號舍里,他冷汗涔涔而下,試題發下來,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心是惶恐的,眼是花的,耳朵是轟鳴的,身子是在顫慄的。
他好像站在了一塊孤石上,往前是萬丈深淵,往後是深淵萬丈,難逃一死。
「當那張小紙被錦衣衛發現後,我整個人輕鬆了起來。」
庚宋升舔了舔乾裂的嘴唇。
「就好像我雖然掉進深淵裡,摔了個粉身碎骨,但至少身子是躺在了地上,是踏實的。」
所以他才自己對自己笑了笑,揚長而去。
「我回到家裡,倒頭就睡,睡了整整三天三夜才醒。在這之前,我已經整整三個月沒睡過一個整覺了,大把大把的掉頭髮,嘴裡的水泡好了又起,起了又好。」
庚宋升看向朱遠釗。
「那天你來我宅子,看到我在燒書,其實半個時辰前,你爹剛來過。」
和毛氏的痛罵不同,朱老爺一臉溫柔地看著他,什麼責備的話都沒有,只有一聲接一聲嘆氣。
庚宋升眼神一下子冷厲起來。
「朱遠釗,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比朱未希更清楚。我寧願他把我打個半死,甚至打死,也不願意聽他一聲接一聲的嘆氣。」
朱遠釗無言以對,壓在喉嚨口的話,怎麼也不出口。
「他一走,我就徹底失控了,還讀什麼書,做什麼聖賢人,我連個人都不配做。」
庚宋升眼裡閃過一點淚漬。
「那個瞬間,我不僅想把所有的書都燒了,我甚至還想把自己也給燒了。」
寂靜,突如其來。
晏三合手心慢慢滲出冷汗。
這世上最狠的懲罰,有的人是毒打,有的人是謾罵,但對庚宋升這個高高在上的神童來說,打罵反而是一種解脫和釋放。
聰明的朱旋久深知這人的脾性,使出了溫柔刀。
刀不會說話,卻能致命。
「孩子,你怎麼能做那樣糊塗的事?」
「孩子,我該說你什麼好?」
「孩子,你讓未希以後怎麼辦?」
這些都是他嘆氣背後的潛台詞,像刀子一樣直刺進庚宋升的心口。
就如同那份嫁妝單子,用一種沉默的、無聲的方式,對痛苦中的庚宋升身上施以凌遲。
什麼叫殺人無形?
這就是!
晏三合看著庚宋升,「所以你選擇了私奔?」
「我覺得我只剩下了這一條路。」
庚宋升一笑:「帶她離開,找一處山清水秀,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其實,這是我的私願,沒想到……」
話只說了前半截,但晏三合猜到了後半截——
沒想到那個傻丫頭,就這麼頭也不回地跟我跑了。
這一刻,晏三合才真正領悟到,朱未瑾在朱未希的人生道路上,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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