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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青在心裡嘆氣。
這是第幾次了?
好像從老爺進了內閣後就開始了,每半年一次。
那人總是深夜來,也不知道帶老爺去哪裡,若是三爺和小裴爺還在京里,多半是帶去永定河的船舫上。
朱青甩甩頭。
三爺、小裴爺他們都走了十一年,還總想起這些老黃曆做什麼?
……
馬車裡。
謝而立行完禮,道:「陛下今日想與臣下棋,還是讓臣為您讀書?」
中年的帝王淡淡開口:「都不必,朕帶你去個地方。」
謝而立一聽這聲音,憂心問道:「陛下嗓子有點啞,可是染了風寒?」
「近日覺淺,三更睡,四更就醒。」
景平帝趙亦時:「小裴太醫替朕診過脈了,說是無礙,你不必擔心。」
謝而立:「朝事離不開陛下,還請陛下多保重龍體。」
趙亦時擺擺手:「閻王要你三更死,不會留到五更天,一切皆有命數的。」
謝而立看著眼前憔悴的帝王,話都哽在了喉嚨口。
他親身經歷三代君王,史書上也看過無數的有道明君,沒有哪一個君王能比得過眼前這一位,不好色,不貪財,一顆心兢兢業業都在國事上。
這真真是華國開國以來,最國泰民安的十年,四九城的小叫花都少了很多。
只是凡事過猶不及。
國事上的殫精竭慮,極大的消耗著陛下的心神,近一年來,他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
……
馬車在一間宅子前停下。
謝而立下車抬頭,心咯噔一下,竟是從前晏三合住的別院。
這別院原本是裴明亭的,他們幾個離開後,別院就成了太子的私宅,常常有侍衛看守著。
裴寓夫婦有時候太想兒子了,就會遠遠的來瞧上一眼。
朱門,吱吖一聲打開。
「謝大人,隨朕進去走走吧!」
「是!」
熟悉的宅子,熟悉的路徑,青石路兩邊打理的乾乾淨淨,一根雜草都沒有,好像還是從前他們幾個住著時的模樣。
「這地兒,朕沒有讓外人來過,你是第一個。」
「是臣的榮幸。」
謝而立心頭忐忑地跟在帝王身後,一腳邁進了書房。
書房的擺設和從前完全不同,儼然一個小小的御書房,連牆角的炭盆上都雕著龍紋,很是精緻。
趙亦時在書案前坐下。
沈沖沖茶。
茶香中,趙亦時忽然望向一處白牆,淡淡道:
「朕一月中,總有一日會在這裡辦公、休息,就睡從前你家老三和明亭住的那間院子。」
謝而立大驚。
「謝大人,你可知道朕在這裡,心裡常常在想什麼?」
「陛下,臣猜不出來?」
趙亦時撫著唇邊的鬍鬚,「朕常常在想,要怎樣才能做一個好皇帝,讓百姓安,天下安。」
謝而立忙道:「陛下,海晏河清,時和歲豐,您做到了。」
趙亦時輕笑了一下,目光從白牆上收回,「承宇他們,可有消息來?」
謝而立心跳驟然快了起來。
他進禮部做郎中,做侍郎,做尚書,最後成了華國最年輕的內閣大臣,君臣二人見面的機會不計其數,卻從來沒有說起過他家老三。
老三,謝知非,謝承宇,謝五十這幾個字,是他們君臣之間不約而同避諱的字。
謝而立原本以為他做了皇帝,老三、明亭他們就能回來了。
哪知恰恰相反,原本還有隻言片語的遞迴來,他一上位後,就只有東西了。
最開始是五台山的台蘑;
接著是景德鎮的瓷器;
再然後是……
唯一不變的,是這些東西里總夾雜著一張兩張的佛經。
六年前,佛經上的字有了明顯變化,謝而立一看就知道是孩子寫的。
他們家的字,從一開始就寫得好,這六年下來,頗有幾分書法大家的風範;
裴家那頭的字跟狗爬似的,六年前如此,六年後還是如此,半點長進都沒有。
但就是這樣,裴叔都當成寶貝,睡覺在枕頭底下壓著。
漸漸的,他和裴叔悟出了一點東西:老三和明亭他們避著的,只怕是面前的這一位。
謝而立搖搖頭,「音訊全無,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趙亦時深目看了謝而立一眼,「朕昨兒夜裡夢到了他們倆,一個在生氣,一個在哄。」
謝而立小心應對:「他們兩個在一處,總是吵吵鬧鬧,鬧騰的很。」
趙亦時嘆了口氣:「鬧騰好啊,總不至於太冷清。」
謝而立不知如何接話,垂下一點頭,沉默著。
趙亦時看著他,問道:「謝大人,你可知古往今來,皇帝為什麼都要住在深宮裡,你們見朕,要穿過好多道宮門。」
「深宮才能保護陛下。」
「淺薄了些。俠士,只有在深山裡,才能靜下心來練得絕世武功;道士和尚只有藏在無人處,才能修行自身。」
趙亦時目光一炯,看著窗外。
「而帝王在深宮,是因為要把自己活成孤家寡人,才能坐穩這江山。」
他看著謝而立有些發白的臉色,忽的一笑。
「謝大人啊,如此盛世,朕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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